生活,常常沒商量地把我們擺在一串串惱人的事件麵前。是誰,強行收走了我們的深呼吸?發火的時刻,氣恨的時刻,煩躁的時刻,羞惱的時刻,我們呼吸急促,肺要炸了,人也要炸了。在這樣的時刻,我們真的很需要用一個深呼吸來拯救自己的靈魂啊!
讀花,可以讓人深呼吸;讀書,也可以讓人深呼吸。
我的學校有一個退休老教師,一生癡愛宋詞。每年春節去給他拜年,他都要強拉著你聽他背誦完十首宋詞。他還會根據自己揣摩體味到的每首詞的意境,為那些詞配插圖。說真的,那些插圖,畫得都很粗陋蹩腳。我們私下裏曾嘲笑那些插圖簡直可以“氣活古人,氣死今人”。但是,這位老者給我們的欣喜與感動絕對是不容置疑的。他精神矍鑠,滿麵紅光,讓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要向他打探養生的秘密。他的回答隻有簡單的四個字——少吃多動。
我卻以為他沒有說到點子上。在我看來,他其實是被宋詞滋補得這麼硬朗了啊!我有理由相信,每天每天,他一定會對著那本被他圈點了無數遍的宋詞以及他的那些寶貝插圖做深呼吸。他把自己的老命欣然地楔進了宋詞裏麵,一任那隔世的煙雨打濕了他今朝的心境,他在一種微醺中手舞足蹈,無心再去計較光陰的殘酷無情。我多麼希望自己在風燭殘年的時候也能像這位老者一樣,對某種美好的東西上癮,雍容地忽略掉別人看自己的異樣眼神,自顧自地陶醉,自顧自地沉迷。
——俊死人的桑葉牡丹,喜煞人的宋代美詞,這些值得深愛的事物,為我們帶來了深深的呼吸。生命的過程,多麼奢華又多麼短促,奢華短促得如同一場寂寞煙花。你願不願意趁著煙花正忘情地改寫著夜空,殷殷地給自己這樣一個期許——多讓心兒在芳菲中留駐,深深地愛,深深地呼吸……
第12節滴水觀音
辦公室裏養了一棵滴水觀音,闊大的葉子高高擎著,葉尖上常有水珠滴下。——真真沒有虛擔了“滴水”這兩個字哦。我每每擦拭辦公桌邊角上那一汪水痕時就忍不住這樣想。可是,這“觀音”兩字又是從何說起呢?懵懂著,卻一直未曾向人討教。
深冬的一天早晨,我一上班,就覺得辦公室好像有點兒異樣。
有一種味道,很特別的一種味道莫名地襲擾了我。不是我的香水的味道,沒有那麼濃烈;也不像新近得到的一種茶葉的味道,它比茶香更鮮亮;更不可能是窗外某種“路過”的香,它一點兒都不飄忽,很穩定地存在於這個空間。我遍尋了所有可疑的地方,最後,我在我的滴水觀音前站下了。
居然,是它開花了!
它的箭太像葉子的柄了,我根本沒有注意到它的悄然挺出;它的花也是淡綠色的,恬淡地隱藏在葉子後麵。
喊來了整個樓道的同事,讓他們來看我的滴水觀音。
在那朵散發微甜微香氣味的花麵前,一圈人紛紛舉起了手機拍照。有人說:“噢,這下終於明白滴水觀音為什麼叫滴水觀音了!”
“瞧這花型,多像一個小小的佛龕裏供奉了一尊玉觀音呀!”有人激動地附和說:“真的呢!你看那觀音,多麼端莊秀美呀!”另一個年齡稍長的同事幽幽道:“長這麼大,這是我第二次見到滴水觀音開花。但上次見到的那個香棒,絕對沒有這個香棒更像一尊觀音。——太像了!簡直太像了!”
大家散去之後,我給千裏之外我的愛花成癡的母親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一個令她無比開懷的美麗花訊。母親聽後驚喜地反複問我:“真的嗎?真的嗎?你養的滴水觀音真的開花了嗎?我養過多少盆這種花呀,可到現在也沒見過它的花是什麼樣子的。——那花真的很像觀音嗎?……看你多粗心,連今天是開花的第幾天都不知道!不過,你忙啊,‘觀音’不會怪你的……”
第二天,收到妹妹發來的短信,說母親逢人就講我養的滴水觀音大冬天的竟開花了!妹妹讓我把滴水觀音的照片傳給她,以便進一步提高母親向鄉鄰宣傳時的可信度。我便果真將照片傳了過去。
妹妹又發來短信說:“看著你那個滴水觀音,可把咱媽給羨慕壞了!她催我趕緊去給咱家的滴水觀音買些營養液,也好讓它盡快開花。”
記憶中,母親養的多是些“賤”花。吊蘭,胭脂,仙人球,死不了……有時她來我這裏住一陣子,每次往回打電話時必定要問起她的那些很“皮實”的花——“我的那些花們好嗎?”她總這樣問,語氣輕柔,如問兒女。那年,我養的一盆杜鵑早已半死不活了,母親每天精心地給它施肥、澆水、鬆土,還跟它嘮嗑,告訴它說,它開出的花真是漂亮,漂亮得賽過四月的牡丹、五月的石榴。
我那杜鵑,想必是個專喜歡揀好話兒聽的東西,居然水靈靈地活轉來,開成了一個鬧嚷嚷的花山!
那一年暑假,母親在我這裏小住,鄰居一家人傾巢出去旅遊了,把花都放在了陽台上,分明是指望著老天爺給澆水,可是,老天爺偏偏就忘了給澆。眼看著一溜兒花盆幹渴得冒煙了,母親毅然把我的一個不鏽鋼大缸子綁了長長的木柄,從陽台罩子裏伸進去給人家的花一盆挨一盆地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