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第四輯牡丹花水(6)(2 / 3)

到了嘉峪關市,我們要用午餐。坐在餐桌邊等著上菜的當兒,服務員來上茶了。導遊王小姐笑著說:“雖說不是八寶茶,卻是‘牡丹花水’,大家一路辛苦,請用茶吧!”我萬分驚訝地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就要親口品嚐到的“牡丹花水”但是,不對呀!服務員居然拎了個尋常的鋁壺,咕嘟嘟給大家倒著最尋常的茶水。我跟燕子嘀咕道:“開玩笑,這哪裏會是‘牡丹花水’嘛!”

燕子皺著眉頭,一百個想不通的樣子。終於,我忍無可忍地喚來了王小姐,問她:“難道,這真的就是你所說的‘牡丹花水’嗎?”

王小姐聽罷噗地笑了。她盯著我問:你以為‘牡丹花水’是什麼神水仙水呀?‘牡丹花水’是咱西北的老百姓對開水的一種形象叫法——你仔細觀察過沸騰的水嗎?在中心的位置,那翻滾著的部分,“特別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

我“哦”了一聲,雙手捧住一隻注滿了“牡丹花水”的茶杯,眼與耳,頓時屏蔽了飯店中一切的嘈雜。

究竟是誰,在什麼時候,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情,給一壺滾沸的水起了這樣一個俏麗無比的名字?世世代代,老天總忘了給這裏捎來雨水。在茫茫的戈壁灘上,草活得那麼苦,樹活得那麼苦,人活得那麼苦。有一點兒濁水就很知足了,有一點兒冷水就很知足了,但,一個幸運的容器,竟有幸裝了沸騰的清水!幸福的人盯著那水貪婪地看,他(她)想,喔,總得給這水一個昵稱吧?叫什麼好呢?抬頭看一眼窗外,院裏的牡丹花開得正好,那欣然釋放著的繁麗生命,多像這壺中滾沸的水啊!——好了,就叫它“牡丹花水”吧。

我的心,在那一刻變得多麼焦灼,竟恨不得立刻跑到飯店的操作間去看一眼從沸騰著的水的心中開出的那一朵世間最美麗、最獨特的牡丹。這麼久了,粗心的我一直忽略著身邊最神奇的花開。我從一朵朵盛開的牡丹花旁走過,沒有駐足,沒有流連。是缺水的大西北給了我一個關乎水的珍貴提示,讓我在此生一次平凡的啜飲中感受到了震撼生命的不平凡。

“‘牡丹花水’,‘牡丹花水’。”我反反複複默念著你的名字——一個讓人心疼的名字,一個讓人心暖的名字。人間煙火味裏鋪展著無盡的夢幻織錦,美好的感恩,由衷的讚頌,既素樸又華麗,既“農民”又“小資”。把所有對生活的祈願都凝進這一聲輕喚當中,讓苦難凋零,讓窮困走遠——我的大西北,願你守著一朵富麗的牡丹,吉祥平安,歲歲年年。

第27節喧鬧的泥土

是個周日,剛下過一場薄雪。瀟元打來電話,問我有沒有興趣和她一道去看於慶成的泥塑展。

在我眼中,瀟元是個趣味高雅的女子,所以,她的提議一般都會被我欣然接納的;況且,於慶成這個名字我們都不陌生,在我們共同發表文章的那份雜誌上,常刊登他的泥塑作品。就這樣,兩個人便分別打車去了展館。

一進展廳,撲麵而來的就是那組著名的《一條大河》,幾個健碩、忘形的裸女,且歌且舞。那恣肆流淌的快樂,恨不得撞你個趔趄,叫你直想加入她們的歌唱隊伍。她們是生長在大河邊上的女子,河水滋養了她們的生命,河風吹散了她們的頭發。她們本身也是一條大河啊,用愛的乳汁滋養了她們的後代,用愛的語言撫慰著玉米高粱。在這喧嚷的“一條大河”麵前,你埋藏心底的詩也會不能自已地翻滾流淌成一條大河呢。

我指著其中嘴咧得最開的一個女子對瀟元說:“像你!”

瀟元得意地仿照那女子擺了個“POSE”,讓我為她和那尊塑像照個合影。

那些擺在台上的塑像,大都是三四十厘米高,一律用黃土摶捏而成,粗糙皸裂,給人以濃重的滄桑感;大膽的誇張變形,使這些雕塑有了立體漫畫的效果。有的作品進行了特殊技術處理,便有了青銅的質地與色澤。我和瀟元對那活靈活現的泥人讚歎不已,瀟元說:“有人讚美於老師的作品是‘泥中有詩’,真是不假!你看,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泥巴,一到了於老師手裏,立刻就有了生命!”陪同我們參觀的工作人員說:“今天你們來得不巧,要是昨天來,於老師摳塊泥,立馬就照著你的樣子捏出一個你來送給你。”我和瀟元忍不住驚呼起來。

在《兩朵花》麵前,我們不由相視而笑。這件作品由兩個人物形象構成,一個老公公,一個老婆婆。他們老得臉上全都是溝溝壑壑了,此刻卻格外一本正經:老婆婆拿著一麵小鏡子認真地照著;老公公蒼老的手上捏著一朵花,正欲給老婆婆插進發髻。

我問瀟元:“為什麼叫‘兩朵花’呢?是說這兩個老人是兩朵花嗎?那麼,那朵真實的花又該怎麼解釋?”

瀟元笑著說:“我是這麼理解的——在那小鏡子裏麵,鮮花是一朵花,老婆婆也是一朵花;在那老公公心裏,不也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