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這麼個兩朵花呀！天哪！這個老婆婆真是幸福得讓人嫉妒！”
“可不是嗎！在老伴兒眼裏，她的美，絕對不亞於那朵鮮花！”
《綁不住的地方》十分有趣，一個裸男，全身被五花大綁著，唯有雄起的男根無法被綁住。它示威般地高擎著，仿佛在呐喊。瀟元說：“我覺得，這幅作品的象征意義其實是很深的。如果僅僅把它理解成對禁欲主義的聲討，那就太膚淺了。想想看，在這個世界上，所有自以為是的暴力捆綁是不是都十分荒誕？要知道，心思是永遠綁不住的。”
194要回我報以歌NO.4牡丹花水195快看這件作品——兩個男子，全都打著赤腳，卻各自在肩頭搭著一雙拿繩帶拴著的鞋。看他們那閑適自得的樣子，不像是要趟水過河或踩爛泥塘，那究竟是為了啥讓他們把鞋“供”起來，卻光著腳趕路呢？——噢，原來是《妹妹做的鞋》！
瀟元指著不遠處的一尊塑像說：“考考你，那件作品叫什麼？”
“叫《豆》吧？——我在雜誌上見過的。”我說。
瀟元說：“回答正確。好作品就是有能耐‘楔’進你的記憶裏，輕易不會流失。”
我們靜靜地站在《豆》前，仔細打量眼前這個老婆婆——鶴發雞皮的她，戴著老花鏡，深深地彎了腰，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欲要揀拾起地上的一粒豆。
我說：“這情景，讓我想起我早已去世的姥姥。”
瀟元說：“是啊，哪家沒有這樣的老人啊？一顆豆，即便是滾到地縫裏也要想法把它摳出來。”
我久久凝視那顆距老人蒼老的手還有一點點距離的豆，禁不住生出將那豆放到老人手下的衝動。
“給你吧！”與我懷有同樣心思的瀟元，居然捏起那顆豆，直接把它遞到了老婆婆手中！我心頭一熱，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我們在那些有趣的人物造型麵前流連。那把摟草的筢子當成琵琶來彈的農民，那把碩大的玉米棒子當成豎琴來彈的農民，那帶著寶貝孫子在村子裏逛蕩的農民，那一遇到老親家就拉呱個沒完的農民……仿佛都是我姥姥村裏的人嗬！質樸，善良，豁達，本色，沉浸在俗世的歡悅中，無欲無求，任憑苦難像韭菜一般，割下老一茬，長出新一茬。
“咦，我記得有一件作品叫《娘說吃啥就買啥》，怎麼沒看見啊？”瀟元問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說：“您可真是個有心人啊！那件《娘說吃啥就買啥》剛讓人借走拍片子去了。”
我對瀟元說：“我沒見過你說的這件作品。是什麼意思啊？”
瀟元說：“一個兒子，用手推車推著老娘去趕集，買了不少好吃的，不消說，全是順老娘的口兒和心兒的。老娘老了，行動不便，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兒子就千方百計滿足老娘的一切要求。——挺讓人覺得溫暖的一個作品。”
參觀結束了。我和瀟元挽著手，慢慢往回走。瀟元讓我談談感受，我說：“感覺像是直接切入了別人的生命中，短短一個鍾頭，就陪這些村民活出了人生百態。我想，於老師一定深愛著那些出乎泥、入乎泥的村民，他於是快樂地決定把自己的生命掐一截贈給泥土，這才使這些泥土生動起來、喧鬧起來了啊！有個哲學家說過這樣一句話：‘你眼裏有什麼，你心裏就有什麼。’這些泥人，入了我的眼，更入了我的心。你帶我來這裏，就好比是帶我回了一趟姥姥的村子，我就是在那個小村裏長大的。知道嗎？從走進展廳的那一刻起，我耳邊就一直回響著姥姥那個村子的方言土語。聽上去，這些泥人也一律在用姥姥那裏的方言交談，吵吵嚷嚷，好不熱鬧！”
“那感覺，真是妙！謝謝你——親愛的瀟元！”
走出展廳，冬陽很好。
我倆決定不打車，走回去。
第28節看不見的鳥
春天了，我辦公室外麵高大的塔鬆披了一身嫩綠的鬆針，給暗綠的老鬆針一襯，那顏色鮮亮得直逼你的眼。我站在窗前，憶起它遭雪壓霜欺的時光，由不得在心裏為它喝了一聲彩，伸展雙臂，在意念上擁抱了它。
愛上這棵塔鬆的顯然不止我一個。好幾天了，串串好聽的鳥鳴從那濃濃淡淡的綠色中傳出來，惹得我一次次把頭探出窗外，想知道究竟是一隻什麼模樣的鳥兒有興致一天天在躲在大樹上放音樂。
但是，任是我扭酸了脖子，也沒有瞧見一根鳥毛。
這天，辦公室來了兩個同事，聽到鳥鳴，驚喜地叫起來：“什麼鳥，唱得這麼起勁？”說著他們就衝到了窗前，其中一個抓起了我的水杯，看樣子是想潑些水過去逗那鳥兒飛起。我嚇壞了，劈手奪下了他手裏的杯子，嘩地拉上了窗扇。我說：“你們是我的客人，它也是。人家唱得好好的，憑什麼要驚擾它？”兩個同事看著我氣呼呼的樣子，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無奈地笑起來。
每天，我都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飛來的，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飛走。我留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並不見有適合它搭窩居住的地方。但它似乎就是認準了這棵大樹，沒來由地天天到這裏來抒發它的一腔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