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第四輯牡丹花水(7)(1 / 3)

聽著這隻不知名的鳥兒鳴囀得如此流麗歡暢,我忍不住要為它的歡樂高歌找個理由。但每當有一個想法從心底冒出,自己就慌忙去否定它——太俗啦!幸虧那鳥兒不曾洞悉我為它編出了這樣的俗理由,否則,它可能要棄我而去吧?

3月的最後一天,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澆花雨”。雨住之後,天藍得像我電腦的美麗桌麵。我站在窗前,不知為什麼,心頭竟掠過一絲莫名的悵惘。我小心地探尋那悵惘的源頭,問自己究竟為什麼在這爽亮的晴空下卻全無爽亮的心境?居然,我答不上來。

答不上來也克服不掉那襲人的悵惘,我埋著頭,聽憑自己的心被一種微痛輕輕折磨。突然,我打了個激靈,我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線蛛絲般的聲響,恍若一個試探的低音——是它!是那隻鳥!它在樹上!幾乎就在我肯定了自己的這一判斷的同時,它就毅然送出了婉轉流麗的鳴唱。至於它是在雨後飛來的,還是躲在樹上避的雨,或者某個枝丫下就隱匿著它一個神秘的巢,這些,我永遠不得而知,我所確切知道的是,它一叫,我的悵惘就蒸發了!隻有當它叫起來的時候,我才敢於承認,我的悵惘,原是源於我對它的擔心,我擔心一場不期然的春雨會陡然澆熄了它美妙的歌聲啊!好在,它嬌小(應該是嬌小的吧)的身軀並沒有我想象得那麼脆弱,它可以扛過一場雨,並且雨後的鳴囀越發清脆越發洗練了。我撥了一個電話給保定的妹妹,對她說:有一隻鳥,陪了我半個春天了,可我至今也沒有看見過它;現在,它就在我窗外的塔鬆上叫,叫得歡極了!你聽聽——

嫩嫩的鬆針被日漸強烈的陽光層層著色,塔鬆的綠眼見得渾然一體了,我的鳥兒卻依然沒有飛離的意思。看不見它的模樣,想不出它鳴唱的理由,耳朵卻搶著證明它天天都在“放電”——給我歡躍的理由,讓我饒有興味地為那幾個明快的單音付出無限幸福的猜想,讓我驚喜地感知,有一串鮮潤的歌謠能把藍天的藍鋪展入魂,有一番動人的吟詠能把綠樹的綠搖曳入心!

如果要編寫“人類心靈大事記”,我一定鄭重提出申請,申請記下這重要的一筆——在一個美麗的春天,有一個女人日日臨窗微笑;窗外,有一棵漂亮的大樹;樹上,有一隻隱蔽得很好的鳥,那鳥用悅耳的叫聲為女人在春天之外又締造了一個春天……

第29節領受你美麗的撫慰

我是在小學課本上認識小英雄雨來和他的“還鄉河”的。閉了眼,雨來就在那條河裏紮猛子。但我一直沒機會去親近那條距離我現在生活的城市並不遙遠的河,隻在假想中分享著雨來在水中當泥鰍的愜意。

終於,驟然降臨的酷暑把我和幾個朋友趕到了這條還鄉河邊。

沒有想到,這竟是一條很媚氣的河流。我疑心,它是粗枝大葉的北方變的一個想逗笑水鄉妹子的魔術。我呆立於清泠泠的水邊,愣愣地開口向當地一個林業工作人員問道:“這條河,一直是這個樣子嗎?”他不解地望著我,說:“是啊。不是這個樣子又該是個啥樣子呢?”——不,我不是在懷疑什麼,而是覺得在我的襟袖之間藏著這樣一條簡直是照著漓江的樣子梳妝過的河水,多少有點兒不可思議。

我們租來橙色的救生衣,認真地穿好,準備上船。

“這麼多蛐蛐呀!”一個戴眼鏡的女友大叫起來。她的話音剛落,就有人反駁道:“你仔細瞅瞅,那是蛐蛐嗎?是小蛤蟆!”

我躬下身,發現腳下的草叢裏確實蹦跳著成千上萬個土褐色的小東西。一想到它們是幼年癩蛤蟆,我起了渾身雞皮疙瘩,抬起的腳怎麼也不敢落下去。船家走過來,說:“這不是癩蛤蟆,是青蛙。教給你們一個辨認的辦法——‘大嘴是蛤蟆,尖嘴是青蛙’。你們好好看看,它們都是尖嘴的。”說著,貓腰抓起一把,遞到了我們麵前。我們驚叫著,顧不得自己腳下有無小青蛙殞命,拚命往船上跑去。

那是幾條簡單的木船,比我小時候折的紙船複雜不到哪兒去。

穿白色對襟衫的船家悠悠地搖著櫓,跟不遠處的幾個同伴吆喝著問答,大概是講誰誰的“魚陣”裏圈住了一條多大的魚之類。待船家閑下嘴來,我忙搶著問:“什麼叫魚陣啊?”他一指河邊類似竹柵欄的東西告訴我說:“那就是魚陣。用竹扡子插成一個迷陣,魚隻能順著往陣裏遊,不能戧著往陣外遊。漁民就用這土法子捕魚。”我問:“這河裏魚多嗎?”船家說:“多。還好吃呢!可我們擺魚陣時把扡子插得特別稀,我們隻圈大魚,不圈小魚,小魚進不了陣底,從扡子縫裏就跑了。”有人插言說:“我們老家那兒有‘炸魚’的,還有‘電魚’的呢!炸魚就是往水裏扔炸藥,把一大片水裏的魚都炸死;電魚就是往河溝子裏通電,把整條河裏的魚都電死……”不等那人說完,船家就搶過話頭說:“哎呀,這事幹得可忒‘絕戶’了!咱還有兒子、孫子呢不是?炸光嘍、電絕嘍,咱還不得招子孫們罵呀?——我們這兒可不興這麼幹。”

我心頭一熱,覺得這個穿白色對襟衫的漢子還真有幾分素質。

岸上的綠,深深淺淺的,跌進水裏,在波中漾啊漾的,給我們橙色救生衣的倒影一襯,十分好看。

水陰陰的,把我們的思緒都浸得微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