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第四輯牡丹花水(7)(2 / 3)

有鳥叫聲送入耳鼓。水嬌水媚的鳴囀,讓人疑心是從水底傳來的。有人問船家那是什麼鳥,船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也不知道,接著他解釋說:“鳥忒多了,實在是認不過來。要說這河上最好看的鳥,還是白天鵝。每年剛開河的時候,就有幾百隻白天鵝來這裏歇腳。它們的叫聲傳得好遠!呃呃呃呃……它們叫得可好聽了!它們在這河上待半個多月,然後就往北飛了。看到半山腰上那個村子了嗎?那就是我們百草坡村。我們村裏的人們都認識那些天鵝,天鵝也認識我們村裏的人們。年年見了麵,大家都歡喜一陣子,跟老朋友一樣。我們百草坡的人都稀罕鳥,野雞跑到房頂上偷吃玉米,也沒人傷它們。”

我們聽得歡叫起來,仿佛天鵝和野雞也成了樂於跟我們廝守的好朋友。

越往下遊走,河麵越開闊,河水也越深了。

水麵上飛舞著許多小小的藍蜻蜓,忽來倏往,仿佛是從夢中飛來的,又仿佛是要飛到夢中去。我伸出手,想要捉一隻,不料,有兩隻小精靈居然大大方方地聯袂落到了我的胳膊上,任由我觀賞把玩。

有人突然傾下身子,試圖抓住水裏的一條小魚。船身猛晃了幾下。船家笑問那個驚魂未定的家夥:“會水不?”那人說:“不會。”船家說:“我們這裏的人全都會水。那小英雄雨來的水性可不是吹出來的!”我好奇地問:“你們這兒的人是不是特為雨來驕傲?”船家說:“那自然!我們也特別感謝作家管樺,他把我們這條還鄉河和生活在河邊的人都寫活了。”——嗬,他還知道管樺!

讓我更加驚異的事還在後頭呢。小船駛過一座小廟時,船家告訴我們說:“這叫‘紅石廟’。傳說廟門上有一副對子,上聯是‘山廟無燈明月照’,下聯是‘山廟無門白雲封’。——別看有這麼多重字,可真是好對子啊!你咂摸咂摸,越咂摸越有味道!”

大家饒有興味地重複著船家所說的對聯,一邊撩水一邊咂摸著其中的味道。一個女友俯在我耳邊說:“嘖嘖,沒想到,雨來的這個老鄉還挺儒雅。”

我輕輕舒了口氣。我在想,小小的雨來,用他的機智勇敢捍衛了這好山好水。今天,如果他九泉有知,一定願意他熱愛的山水得到更多的人熱愛,也一定願意他敬重的父老得到更多的人敬重……日已過午,岸上的朋友已是幾番來電催促上岸了,我們的船依然被水深情地挽留著。有人突然問船家道:“你們百草坡有房子出售嗎?多少錢一平方米?”不待船家回答,滿船的人就都歡笑起來。

“乃一聲山水綠”,是柳宗元的詩句吧?先前,我總以為隻有在南方才可以領略這般景象,然而,今天,我在北方一個叫黃昏峪的地方也幸福地潛入了這句詩的內核——聽這小船乃,看這山水皆綠,連我疲憊的生命也被輝映得如此有聲有色了。我喜歡童年時在書頁上揣想過的這條河,喜歡這有些媚氣的清淩淩的河水,喜歡這河畔生長出的原生態的故事,喜歡會辨認青蛙、會模擬天鵝鳴叫、會咂摸好“對子”的船家。當酷暑追擊我們的時候,我慶幸能和朋友一道遁入這個水光瀲灩的時刻,通過藍蜻蜓的翅膀領受一種特別的撫慰,通過不知名的鳥叫宴享一種特別的恩寵。

有個美國人曾說:朋友們問我去林肯的弗林特湖畔做什麼?“看四季的輪回難道就不算是一種職業嗎?”說這話的人叫梭羅。真喜歡他這個回答。但是,俗務纏身的我們,誰個又敢口出這等狂言呢?大自然是精彩的,萬物之靈的人也該活得精彩。然而,大自然的精彩常被我們過於好奇的手改寫得麵目全非;自作聰明的我們,還常常用這樣或那樣的理由剝奪了自己親近大自然、讓生命呈現精彩的機會。我想,就算我們不能奢侈地以“看四季的輪回”作為自己的職業,至少,我們也應該懂得,業餘去親近一回大自然,是人生應該追求的一種榮光……

第30節美妙的歧韻

朋友在“全聚德”相聚。一人指著店家的招牌說:“看,‘德’字是個錯字哩!”大家便細看端詳。果真,“德”字“心”上的那一橫給丟掉了。眾人均覺詫異,不曉得個中奧妙。在座一位先生道:“諸位有所不知,這家老字號的老招牌全妙在這個錯寫的‘德’字上了。尚德之人,心上不容一把刀。將那一橫略掉,意在昭示天下——厚德之心,心性至純至善,勇於袒露,無須防範。書家用心之苦,可謂深矣。”另有一故事,可用來作為“全聚德”的反麵參照。有人要開一家點心鋪,便央一知名書家為其書寫招牌。

書家捉筆,一揮而就。店老板自然喜不自勝,擇吉掛牌開張。點心鋪顧客盈門,大家手裏提著點心,卻不急著離去,而是舉頭對著點心鋪的招牌品頭論足。店老板心內納罕,便也隨眾人觀瞧。這一瞧可不要緊,竟發現“點心鋪”的“心”字中少了一點!耳畔有人在講:“什麼名家!連‘心’字都寫錯了。”店老板悶悶不樂,暗怪書家粗心。點心鋪的生意卻是紅紅火火,也日日有人提了點心指著招牌講風涼話。終於有一天,店老板忍無可忍了,摘下招牌,尋到書家,懇請他加上丟掉的一點。書家一聲浩歎,滿足了店老板的要求。字不再錯了,顧客卻日見稀少。店老板憂悶欲死,跑去問書家原委。書家道:“哼!心都點過了,誰還需要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