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懸在牆上的日曆,今天是4月29日,還有不到一周時間,我該做些什麼來打發掉那惱人的時間呢?當然,這封信一定會將我的生活,至少是這一周的生活攪亂,請想象一下,一個心中漫漶隱隱的焦慮,對於投奔可能到來的新生活沒有絲毫興趣的庸俗之人將會如何麵對如此淩亂的室內。一個被人群討厭也同樣痛恨人群的單身漢又將如何在街頭閑逛,用以取悅身心?因此,我似乎找不到一個供我停留的去處,不過,在排除了種種選項後,我竟終於鎖定了“用睡眠來抵消一切煩惱”這個頗具心理學色彩的方式以換來這幾天的安寧,叩訪夢中的國度,對於等候發生的一切似乎是一個甜美的心理過渡。
煩惱無孔不入,老實說,這幾天,我無數次地從夢中驚醒,都是些現實的無聊延伸,一次,我依稀記得夢見自己被無理取鬧的雜物掩埋了起來,無力自拔。還有一次,我的驚懼清晰地泄露了我與藍夢中會麵的場景,他是一個窺視我生活隱私的鬼魅,他了解我的一切細節,以至於我的襪子上破洞的數量,以及我手淫的次數,他都一清二楚。他要挾我同他一起歸降地獄的烈火,否則就將我的一切隱私公之於眾!說起第二場夢,我的確不寒而栗,難道夢境真的可以變成現實,或者至少發揮某種預示的作用?
三天過去了,我幾乎沒有離開枕頭,我開始希望那個鬼魅的出現,他會告訴我這幾天裏錯過球賽的比分、我的朋友是否登門造訪以及我消耗的卡路裏。可能是意識模糊導致我在一段時間裏陷入了丟失自我的狀態吧!但,無論會麵是切合夢境的,還是其他什麼,我還是希望它快些來臨,因為,我現在的生活真是糟透了……
還好,睡眠幫我節省了我用於預估時間的費思勞神。一覺醒來,我原本以為自己會重煥生機而變得神清氣爽,可是,事實恰巧相反,沉睡時間過長可能已經令我不習慣蘇醒,就像一隻冬眠的青蛙,剛剛從長眠中蘇醒一樣,它當然隻能跌跌撞撞地閉上眼睛享受春季的和煦了。我艱難地結束了起床前的掙紮。在這三四天後我總算能夠宣告:我終於同睡眠分手了!光著腳,我來到了鏡子前,難以置信,夢遊了這麼多天,我甚至連自己的相貌都忘得一幹二淨。可能由於這幾天的水米不進,我的麵容像烙餅一般幹癟,胡子拉碴,眼前的我真正一副單身窮光蛋的形象。值得一提的是,我的那雙惺忪睡眼上布滿了血絲,仿佛一隻紅蜘蛛趁人不備地鑽入了我的眼中,隨後織就了它紅色的事業。那雙眼睛——我甚至懷疑它們的真實性——就像貴婦人綴在胸前的紅寶石,如今竟然嵌在了我家的鏡子上。當然,麵對眼前這副邋遢肮髒的憔悴形象,我竟像一個父親不敢領認自己的兒子。看在上帝的分上,我真應該好好打理一下自己,我應該為今天的約會擺擺樣子。
於是,我圍著鏡子忙開了,漱口、洗臉、剔須……我的形象漸漸歸於常態。隨後我來到衣櫥前選了一套還算像樣的行頭(這套行頭是我在求職、出席宴會等正式場合穿戴的,今天,拿出來的時候它孤獨得早已發黴,這足以證明我生活裏的公共場合早已銷聲匿跡。)我剔除了黴漬,讓身體再次熟悉紳士的歸屬感。看看表,11點45分,我的上帝,我要違約了。本打算吃點東西的我,拋棄了這個念頭,迅速離開了屋子。
幾天不見,連街道都變得那麼陌生。看到我的房東太太,她左手提了幾個大袋子,右手拿著一瓶星巴克的咖啡,顯然,她剛剛采購歸來。房東太太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寡婦,她的生活始終處於“無政府狀態”,她是一個沒有規律的人,一切生活的動機都由情感支配!今天去超級市場的想法肯定也誕生於她瞬間的衝動,她可能看到了報紙上有關抵製星巴克進入故宮的激烈言論而突然燃起了一股支持星巴克咖啡的熱情。至於那些水果,也很有可能是她對於某項事業的傾力讚助。總之,她所買的甚至是擁有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她情感的燃燒或凝聚的結果。當然,我也不例外,隻不過我不是她所擁有的。在此,我不禁回想起那段我租房的經曆:大概是一年前吧,那天傍晚,我提著簡單的行李,在街頭吃力地行走。找了一天的工作都無所收獲,這陌生而偌大的一個城市又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近乎絕望地坐在了一道台階下,不知不覺間陷入了黑暗的睡夢中。我是被一位嶙峋纖巧的太太推醒的——那時的房東太太在我心中扮演著救世主的形象——她,問我是否無處容身,我當然一股腦地說出了自己的窘境。房東太太的感情頓時迸發,她溫柔地說——那句話,可以算作是她進入我生活的開場白——“小夥子,我有間閣樓可以出租,你如果願意,那麼,我願意出租給你,而且從第二周開始再收你租金……”“當然,這簡直太好了,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感謝的話才好,您真是我的福音啊!”……可住了不到兩天,房東太太就開始收取我的房租了。從那時起,我就私底下稱她為“房東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