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不盡如人意大約也是一個理由,我開始考慮跑比全程馬拉鬆更長的距離,開始對鐵人三項、壁球之類的運動產生了興趣。一味跑步,身體沒準會變得失衡,不如搭配上其他的運動,來塑造一個全麵發展的身體,這樣不更好麼我如此思量。

我跟隨私人教練,從基礎開始重新學習遊泳姿勢,輕輕鬆鬆就能比從前遊得快了。肌肉也主動接受了新環境,體型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然而,馬拉鬆的成績卻仿佛退潮的潮水,緩慢地,卻是實實在在地繼續後退。跑步不再像從前那樣,是無限的樂事一樁。在我與跑步之間,這樣一種徐緩的倦怠期前來造訪了。其間有著付出的努力得不到報償的失望,有著理應敞開著的門戶不知何時卻被關上的茫然。我稱這些為跑者藍調。究竟是何種藍調,將在後麵詳細說明。

然而時隔十年,重返劍橋這座小城(上次在此處居住是一九九三年至一九九五年的兩年間,當時比爾克林頓總統正在任上),眼前重見查爾斯河,心中不覺湧起一個念頭:真想跑步呀!河流這東西,除非有過極大的變化,大體看上去相差無幾,查爾斯河尤其一如往昔。歲月流逝,學生們的麵孔交替更換,我則年齡增長了十歲,恰如那句話所說:往事如煙。盡管如此,河流卻仿佛沒有絲毫變化,依舊保留著昔日的姿容。滔滔的流水,向著波士頓灣無聲逝去,它浸潤了河岸,繁茂了綠色的夏草,養育了水鳥,從石造的古橋下穿過,夏季映照著藍天白雲,冬天則漂浮著冰淩,不急不躁,無休無止,仿佛通過了種種考驗、不可動搖的觀念一般,隻是默默流向大海。

整理好從日本帶來的行李,辦妥各種各樣的事務性手續,一旦布置完畢在此的生活場,我便再度熱心地開始了跑步。敞開胸懷呼吸清晨那緊湊堅韌的空氣,蹬踏跑慣了的地麵,奔跑時的喜悅重又蘇醒過來。腳步聲、呼吸聲與心髒的鼓動交織一處,營造出獨特的交響節奏。查爾斯河是一處劃船比賽聖地一般的所在,永遠都有人在河上劃船。我仿佛跟他們競賽似的跑著。當然,一般是劃船者的速度更快。然而我與朝著上遊悠然劃行的單人劃艇,有時也會上演一場激烈的比賽。⊿思⊿兔⊿網⊿

大概與此地是波士頓馬拉鬆的主辦地不無關係,劍橋是個跑步者眾多的地方。查爾斯河沿岸,延綿不斷地辟有健身跑步專用的道路,隻要你樂意,可以無休止地跑下去,跑好幾個小時。隻不過它還兼作自行車道,你得時時留意放開速度從背後飛馳而來的自行車。路麵上不時出現裂縫,你還得注意別絆了腳。撞上長長的紅燈而不得不等待也令人掃興。不過除此之外,它的確是一條愉快的慢跑路線。

跑步時我大體聽搖滾,偶爾也聽聽爵士。不過考慮到同跑步的節奏匹配,我覺得作為伴跑音樂,搖滾最讓人滿意,像紅辣椒、街頭霸王、貝克樂隊,或者是克裏登斯清水複興合唱團、甲殼蟲之類老音樂。節奏越簡單越好。如今許多跑者一麵聽著iPod一麵跑步,而我還是喜歡用慣了的MD。與iPod相比,MD略略顯得機身偏大,信息量卻遠遠要少,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現時的我,還不想將音樂和電腦攪和到一起,就像不將友情、工作和做僾攪和到一起一樣。

如前所述,七月份我跑了三百一十公裏。有兩天下雨,還有兩天是在旅行,沒能跑步,還連續好幾天熱得叫人精疲力盡。考慮到這些,能夠跑到三百一十公裏,算是不壞的成績,相當不壞。如果說一個月跑二百六十公裏就算跑得認真,三百一十公裏恐怕算是跑得紮實吧。隨著距離的增長,體重竟輕了下來。兩個半月減了七磅,腹部一帶微微長出來的贅肉也消失了。七磅相當於三公斤多。請想象一下去肉鋪買了三公斤的肉,拎在手上走回家的情景,大概就能真實地感受到那份重量。想到一度將如許一份重量揣在身上活著,個中滋味頗為複雜。生活在波士頓,生啤酒(山姆亞當斯啤酒)和多納圈自是不可或缺,可平日執拗的運動還是發揮了作用。

一個到了我這樣的年齡的人,還要寫下這種事情,頗有些愚蠢可笑。不過為了明確事實,我得言之在先:說起來,我這個人是那種喜愛獨處的性情,表達得準確一點,是那種不太以獨處為苦的性情。每天有一兩個小時跟誰都不交談,獨自一人默默地跑步也罷,四五個小時伏案獨坐,默默地寫文章也罷,我都不覺得難熬,也不感到無聊。這種傾向從年輕時起便一以貫之,始終存在於我的身上。和同什麼人一起做什麼事相比,我更喜歡一人默不作聲地讀書,或是全神貫注地聽音樂。隻需一個人做的事情,我可以想出許多許多來。

雖然如此,自從年紀輕輕便結了婚(我結婚時二十二歲),我漸漸習慣了和人共同生活。大學畢業之後經營一家飲食店,認識到了與他人相處的重要性。人無法獨自生存下去,這本是理所當然,我卻是腳踏實地學到的。盡管有點走樣,我也漸漸掌握了類似社會性的東西。回想起來,從二十歲到三十歲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