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你是怎麼得到他芳心的?”鬧洞房時,何厚家的朋友這麼起哄著。通常,這句話是用來問新郎的,但是,每個人不約而同地把好奇的腦袋轉向新娘,因為每個人都知道,要想讓何厚家這個年方三十五,又很容易獲得美麗女子青睞的單身貴族點頭,同意走進禮堂,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賀文琦一直笑,笑得彎月眼漾著嫵媚的淚光。有人替她答了腔,說:“是不是先上車後補票?”

“胡說!”賀文琦笑道。

“據我所知,是上過車啦,不過還不用補票……”她那開朗大方的妹妹賀文妮替她辯說,不過是越描越黑,引來一陣大笑加口哨。

“由新郎倌來說好了!”

“文琦啊,她……”何厚家偏著腦袋想了想,“我們認識十年,太久啦,她真是有耐心,不管我怎樣,永遠那麼溫柔,把我的話當話,我們吵也吵不起來。不像很多女人,動不動就歇斯底裏,很難招架。十年啦,我再不娶她,她就跑了!”

“文琦,你為什麼不畏萬難,就是不從這個花心大蘿卜的身邊離開?”何厚家的女同事又繼續對新娘子展開“包容心試驗”。

“因為……”賀文琦終於有機會被眾星拱月,不由得吐出初衷,“因為,他是我生涯規劃的一部分呀!”

“生涯規劃?” ﹌思﹌兔﹌在﹌線﹌閱﹌讀﹌

“對,我二十歲時第一次看到他,就決定把他放在我的生涯規劃中,總有一天等到你!”

“哇,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大家紛紛為她的毅力鼓掌。看賀文琦這麼給麵子,何厚家忍不住眉開眼笑——他雖然結了婚,還是想讓大家感覺自己有價值得很呀!

雖然認識了十年,關於這個婚姻,賀文琦到底還是一個初入蠻荒大地的探險家。她對何厚家的了解不會比他任何一個女友多,對於要搬進何厚家的精致雅房,成為他的新婦這件事,她又興奮又緊張。何厚家向來為維持自己的生活隱私不遺餘力,除非他心清對,何厚家很少邀請女友到自己的房子去。這之前,她隻到過他家三次,前兩次還有其他的朋友,最後一次,是一個月前,何厚家的鋼琴師女友決定跟他說莎喲娜啦,他在難以承擔哀痛的夜晚,找她長夜訴衷曲,終於發現她的愛是那麼完整地保留給他,不娶她,就太辜負佳人。她就在那晚答應了他的求婚,實現了她多年的願望。

賀文琦雖然沉得住氣,但也有隱隱的害怕——何厚家是不是為了報複那個優雅美麗的鋼琴師女友才娶她的呢?他還有沒有跟那個綽約動人的女人來往?

她對他懂得並不多,也因而有了探險的刺激感。

還沒等到他有時間度蜜月,她就發現,她進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第一個晚上,她充滿幸福感地進入浴室,想洗個澡時,冷不防何厚家叫住她:“等等……我拿你的香皂給你……”

她往浴室裏頭望了望:“不必了……裏頭有六塊不同顏色的香皂呀!”

“那都是我的!”

“你一次要用六塊?”

“對呀,一個洗臉,一個洗脖子,一個洗手,一個洗背,一個洗腳,一個洗……還有,你要記得,用完什麼東西都要放在原位,平常我可是放得一公分也不差。”

她戰戰兢兢地洗了個澡,好戲卻還在後頭。半夜,睡得和死豬一樣的她被猛力搖醒了:“喂,床單歪了,起來,我要調正。”

“什麼事?”看他神色如此慌張,她還以為失火了。

他努力在調整床單,不惜把她趕下床:“奇怪,怎麼看都不是直的?”原來她一翻身,條紋床單的線條就歪了。她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調整床單的男人,就是白天那個做事永遠不慌不忙的設計師。

此事發生的頻率大概是每晚兩到三次。她在一個星期後就有了熊貓眼袋。她買的洗發精,因為外殼的顏色和高度與他原有的不搭調而被淘汰出局;她的衣服被他全數捐給慈濟舊衣機構;更嚴重的是,他要她買幾個貴得令人咋舌的廠牌貨,卻不肯掏點腰包……他們家的任何電器都以尺丈量過,或者說,他那淩厲的眼睛就像一把尺,隻要看他臉色,她就可以知道,是不是又不小心將他的東西移動了位置。他的反應很激烈,表情像個想上擂台的拳擊手。

賀文琦是個有度量的女人,她不會讓這些小事而影響終身大事,也就極力配合,維持一切秩序。既然是她的生涯規劃理念之一,她不要成為他人生的敗筆。

兩個月後,她因失眠和莫名其妙的焦慮去看心理醫生。經過一番長談之後,心理醫生發現,該來看病的不是她,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