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什麼VOLVO,怕我開車不夠安全……害我趕來這裏,人家已經進行一半了,所以……我就到處逛逛,看到這裏有好多人,蠻好玩的,就過來看看,你知道我愛熱鬧的嘛……嘻嘻……”薰衣一口氣講了許多話,眼裏充滿“真不巧,怎麼會在這麼低級的地方遇到你”的神情。
“哦,我……”玫瑰也想好理由了,“我老公說,我生日要送我一件名牌衣服,叫我先來看看喜歡什麼款式。我也是愛熱鬧,看到人多,進來看看她們在搶什麼,沒想到就看到你了。說實在的,便宜沒好貨,你看這些衣服,車工縫線都不好,難怪上一季賣不出去。”
“那當然,一分錢一分貨嘛!”薰衣看看玫瑰身上的休閑服,心想,這些還比你身上這些好得多哩。一方麵又暗自慶幸,自己今天還好穿了最貴的一套衣服來。
“兩位太太,”負責拍賣的那位年輕職員,此時不識趣地大喊,“你們後麵等著要擠進來的人很多,要聊天的話我們各樓層都有咖啡廳,請你們久別重逢到咖啡廳敘;舊好嗎?”
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玫瑰就這樣和薰衣進了二樓咖啡廳聊了起來,發現兩人雖然多年不見,共同的關聯並不少。
她們從小就是鄰居,直到玫瑰北上讀高中前,不但念同一所學校而且勢均力敵。不是玫瑰第一名,就是薰衣第一名,兩個人誰也不讓誰。晚上玫瑰如果看見隔壁薰衣書桌上的燈沒熄,她鐵定不肯人睡。
既生瑜,何生亮?偏偏上天好像故意將她們新在一起比較似的。玫瑰和薰衣的母親也沒忘記添油加醋:“玫瑰,你看薰衣,她媽媽做娃娃加工,她都會幫忙,做得比大人還好呀。”“薰衣,你看玫瑰又在幫她媽媽洗衣服了,人家一大早就起來做家事了。”
“玫瑰長得真秀氣,不像我們薰衣又高又壯(這句話的意思是,玫瑰比薰衣矮小多了)。”狄媽媽說。
“薰衣呀,你星期六可以在家幫媽媽忙真好,我們玫瑰要到學校練指揮,太辛苦了。”蘇媽媽說。薰衣和玫瑰爭奪學校樂隊指揮,位子卻被笑容較為可愛的玫瑰奪走,薰衣恨了整整一年,聽在薰衣耳朵裏,簡直是吹牛兼諷刺。
兩個人平常基於“互相看得起”的理由,還可以和睦相處,但是遇到兩個人爭一個位子時,那可就是諸葛亮氣死周瑜了。尤其是選模範生的那一次。兩個人的表現實在不分上下,令眷區小學的老師們很難選擇,隻好從“客觀事實”來判斷。狄薰衣的爸爸是中校,而玫瑰的爸爸才少校,狄薰衣當選了畢業生中的模範生,並且取得代表全體畢業生演講的權利。那一天,蘇玫瑰假裝肚子痛,硬是不肯參加畢業典禮,蘇媽媽隻好自己到學校替女兒領回畢業證書。
當然,玫瑰不是那麼容易認輸的人。“國中”三年級,她以比狄薰衣多零點一分的成績,取得畢業典禮的代表發言權。她看見,狄薰衣坐在台下,她講得越開心,薰衣的嘴角越往下垂。啊,那種酸酸甜甜的感覺,比吃糖葫蘆還要夠味。
初中畢業後,蘇家搬出了眷區,從此兩人隻有靠書信聯絡,書信中報喜不報憂是兩個人共有的默契。後來不知不覺斷了音信,隻是偶爾在夢境中,看到兒時玩伴那張不曾老去的臉。二十年不見了,或者更久。蘇玫瑰看著眼前這個略顯壯碩的婦人,不禁想,啊,她老得蠻快的,即使那一身洋裝有瘦身作用,也包裹不住她那忍不住向外發展的身材。
“近來怎麼樣了?”狄薰衣先開了口。眼前的玫瑰,在她看來,有點麵黃肌瘦、營養不良,皮膚幹澀得可怕,就算她結婚了也可能是性生活不協調,或老公有外遇,經濟狀況可能不好,否則不會穿那種一件一百九十元的香港腳牌成衣……
“很好呀,”玫瑰趕快擠出笑容,“老公在銀行當襄理,兩個孩子在念小學,都蠻自動自發的,家裏有菲律賓傭人打掃,我……每天都閑得沒什麼事做啦!”她就是沒說出實話,她在家做家事做了十年,已經無聊得快發瘋了,最近因為精神上不太正常,心理醫生說是長期沒有成就感產生了歇斯底裏,老公隻好暫時請隔壁家的歐巴桑來替她做家事,讓她出來透透氣。她也想找個工作,但一出專科校門就結婚的她,老早失去了謀生的能力。
“哦,你已經有兩個孩子了?”
“是呀,一兒一女。”玫瑰驕傲地說。
“先有兒子還是先有女兒?”
“先有兒子。那時候……”玫瑰正想炫耀她一舉得男和婆家的欣喜若狂時,薰衣插進話來:“你是九十分啦。”
“什麼九十分!”
“人家說,先生兒子再生女兒是九十分,先生女兒再生兒子是一百分,因為女兒比較會替媽媽照顧弟弟嘛。”薰衣吞了一口水,氣定神閑地說,“我就是一百分啦,三年前我不小心懷孕,又生了一個小兒子,那就是兩百分!”
玫瑰雖有怨氣,但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訥訥地問:“那你大女兒念什麼小學?”
“‘複興國小’啦!”“我大兒子也是……”天下有這麼巧的事?玫瑰和薰衣互相望了一眼,那可是很貴族的小學哩,你們家也有這個能力?細問之下,竟然還是同一班!唉呀,命運之神太奇妙了,她們簡直注定要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