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不認他,現在她叫咪咪,她不認識光美,所以和陳方平無關。不知道陳方平認出這個班長了嗎?她的心跳得好厲害,還好,昏黃的光線使人看不出她是否臉紅了。
但是,那個老大似乎酒醉了,還拚命把烈酒一口一口往自己的嘴巴裏灌。這種情況下,很容易出事。“我不會醉啦,我曾經一個晚上喝了六瓶XO!來,斟酒,杯底不可飼金魚啦!”鬧了一陣子後,他宣布:“我付錢,你們一人帶一個出場!”
“不要啦,我還要回家!”陳方平小聲說。
“不行,這樣是不給麵子,一定要選一個!”說完,把光美推到陳方平懷裏,“這個就給你啦!”
莉莉幫光美解釋,她是不做出場的。“我幫你找個更年輕貌美的……”光美說。話沒說完,已引來老大一陣咆哮。“婊子假清高,你看不起我們呀?”一隻空酒瓶砰的一聲,摜在光美的左腳,濺起琉璃般的碎片,像破碎的星星。沒有人勸得住這隻醉獅。氣氛弄得很僵,連經驗老到的光美也不知所措。
“好,好,恭敬不如從命。”陳方平過去拍拍這位老大的肩,然後在光美耳邊說,“沒關係,先哄他一下。”
她隻好和他一起走出“伯爵夫人”的霓虹燈大門。外頭雨停了,星星在眨著眼睛,風吹得有點涼。光美拉了拉衣襟,一句話也沒說,隻怕他認出她來。
他和她走過一個轉角後,跟她說再見:“我的車在那邊,我走了,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需要幫忙,可以打電話給我。謝謝你,班長!”
光美猶自發愣著,剛剛替她作了弊的陳方平,在離她十公尺遠的地方又轉過身來。“喂,你認得我嗎?”他的臉上滿是謙卑的笑,“我是,我是那個……作弊大王!” ^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偶爾回到宜蘭老家,總是會發現一些改變——路上多了一些車;人聲較從前稍稍嘈雜;隔壁的年輕女孩已出嫁;巷尾那苦歎無子的李家媳婦兒又生個女娃兒;街道兩旁,各式標榜新潮的商店如花開花落,見證著小城的時代繁華。
一切在變的感覺,不能說不好,它讓我不時能發現新鮮的東西,不時有些小小的驚歎,然而一年複一年,恍惚與記憶中,斯情斯景比照,曾幾何時,已經迎然不同。
有人愛回首當年勇,有人愛感歎今不如昔,而我是最不愛回頭看的人,倒不是不戀舊時情,也不是不明白,淳樸單純也是一種溫馨。隻是,世間有兩種人,一種回首看過去,都是好的,實在值得珍藏,值得再次翻看,每向記憶索閱一次,就眉飛色舞一回。另一種人,可能不那麼幸運,每每回憶過去,總想到那些痛那些傷,免不了要撫著那已好的傷口嗟歎。
這兩種不同的反應,似乎都是天生的,與過去是否真窘促,如今是否真美好無關。
偏偏我是後麵那一種。自己明白自己的脾性,所以不愛回想舊時情,但絕對不是悲觀,反而兩眼淨瞧未來看。像吳念真寫《桂花巷》的歌詞:“往事何必轉頭看,甲伊當做夢一般。”
夢一般,如煙散,讓愉快的部分留給舊韶光,不愉快的也一起無痕跡。去,去,別再到腦海裏來煩我!因之我覺得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坦然。對未來,總能比對過去樂觀。
因此,我成了凡事不喜回頭看的人。庶幾不念舊惡。上回回老家,在街上閑蕩,忽聞麵包香,於是走進麵包店裏。待付賬時,聽見一個中年男子跟年輕老板娘閑聊。他指著她那一歲多的幼兒,問:“這就是你上次生的那個?”
“不是,”老板娘憨憨笑道,“哪有那麼快?那個還躺在搖籃裏,給我婆婆帶著。”
“你好命哦。”
“哪裏,孩子很皮呢!”她把奶嘴塞進幼兒嘴裏,笑得很甜蜜,“可是我先生想要個女的,我希望肚子裏這個,是女孩子。”
我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一臉雀斑,有點福態,但隻有二十出頭的女子。就我看來,她是勇氣十足,而對她來說,這隻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不愛回頭看,但這短短的談話,不免使我掉入舊時光……如果當初我沒有立誌離開小鎮,安然在小鎮中成長,可能就平平淡淡地結婚生子,如我眼前這個老板娘。小鎮上,隻要擁有一方小小店麵,就算富足得穩如泰山。記得“國小”時我們學校裏最有錢的同學,家裏開的就是文具行……
如果我不是如今的我,也許我也是個習慣於熱麵包每天出爐兩次的老板娘,守著鋪子,守著丈夫,守著孩子。也許偶爾吵著丈夫,帶我到哪個風景區玩一趟;也許有時候會有小小的婆媳爭吵;也許會為收銀機裏少了一百塊錢而自責;也許不會感覺到大城市裏人海浮沉,不必寫字寫到腰酸脖子硬,恍惚間看窗外,已然天欲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