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為期9周的新兵訓練營剛剛過去一半，我就頭大。最可怕的是3月的芝加哥開始下雨。在大雨中讓我們列隊練習，成了士官長新的愛好。當我們站在雨裏被淋得稀裏嘩啦的時候，他老人家打一把很大的傘，輕鬆地看著我們一遍一遍地練著正步走。我還記得那把傘是黑色的，傘把是深褐色。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撐著傘站在我們麵前，甚至很少說一句話。我們隻是在不斷地重複，被雨水淋得狼狽不堪，連內褲都是黏的。皮靴裏本來就很沉，灌滿了水，好像重了10斤。
經過教官身邊時，偶爾會有人怒目圓睜一下，算是無謂的反抗吧。
終於回到宿舍裏了，地上很快都是濕嗒嗒的腳印，所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前，等待士官長進來發話。
“奇怪，這地板上怎麼那麼多水？限你們在5分鍾之內把地板擦幹淨！”他說完轉身就出去了。
於是所有的人飛快行動，拖把被一搶而光，其他人則拿著抹布，甚至自己的髒背心跪在地上拚命地擦。班長大聲地吆喝著，無非是要大家快點，提醒我們任務完不成會有什麼樣的嚴重後果。其實不用他說，我們都早已領教過了，否則大家怎麼會那麼積極？
一聲“注意！立正”，所有人停下手裏的動作，站在原地不動。士官長慢慢地走了進來。從他那副眼鏡的後麵，我感覺到犀利的目光在巡視著每一個角落，我知道任何事情都不能逃過那雙近視的眼睛，有時侯我甚至覺得他的眼睛可以看見物體後麵的東西。
他從我們中間繞著走，不動聲色。時間在滴答滴答地過去，我們身上的水也滴答滴答地落在地板上。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我意識到這將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地板很快又濕了，水就那樣無情地從衣服上、褲子上流淌在靴子的四周。
“這都是什麼玩意！再給你們兩分鍾！”在瘋狂地把我們的床單、床墊都拽出來扔得漫天飛舞之後，他再次走了出去。我們再次開始徒勞的工作。
兩分鍾後，他再次走了進來。幾乎不用檢查，就開始了懲罰：“原地舉手跳躍，開始！”
跳了100下以後，是另一項體罰，俯臥撐加彈跳起身100下。宿舍裏響起此起彼伏的數數聲，當都數到100的時候，所有的人已經是氣喘籲籲了。
“很好！現在我想你們一定被濕透的靴子搞得不舒服。那麼把靴子脫下來，兩臂伸直，把靴子舉到胸前！”士官長交代完，又轉身出去了。
如果是在平時，舉一對兒靴子也沒那麼費勁，但剛剛做完俯臥撐，胳膊還是酸的，舉了不到半分鍾，灌了水的靴子的分量好像有千斤重了，大家都吃力地挺著，沒有人敢偷懶。時間過得真是太慢了，親愛的士官長為什麼還不回來呢？
這時候我不僅懷念起快班上課的日子了。那裏畢竟可以坐著，不用一邊被羞辱，一邊承受各種體罰。
美國海軍新兵訓練營的體罰，如果要用幾個形容詞來描述，我覺得就是“變著法兒”“不堪忍受”和“永無止境”。幾乎每個人都被體罰過，不論你做得多麼完美。何況大部分時候還是“一人犯錯，全班體罰”。
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種體罰又是“鍛煉身體”“鍛煉意誌”乃至“非常具有保護意義的措施”。怎麼說呢？首先，所有的體罰都是在變相地鍛煉我們的身體，而且效果非常明顯。有的人從剛進軍營時差點超重變成身材非常標準，還有的人可以完成的動作比原來多了幾倍。而且所有體罰都是沒有身體接觸的，與“二戰”時那種聳人聽聞的體罰完全不同。在這裏，就算長官離你再近、聲音再大、唾沫都噴到你臉上了，也不會碰到你一根汗毛，也就是說不會羞辱到你的身體，所以一般不會招惹士兵的反感。
其次，體罰絕對是鍛煉意誌的一個好辦法。這些美國大兵來自全美的不同地方，總會有人比較自由散漫，但因為美國人主張不能違背平等原則，更不能帶有歧視，不能因為某個人是黑人或者某個人曾經讀書成績差，就給他吃小灶、揠苗助長。所以為了達到軍事上的整體效果，有時候就隻能把整個群體的水平提高，那就得犧牲一部分優秀的人的利益，比如休息的利益，無須重複訓練的利益等等。
所以差生要鍛煉，優秀生就得學會忍耐，不是你的錯，也要跟著一起受罰，一起成長。我印象很深的是一個美國白人孩子，他所有動作都做得很好，但還是經常跟著大家一起受罰，對此他毫無怨言，有時候我看他也撐不住了，但還是一聲不吭。這就是“服從”，軍隊中永遠第一位的原則！類似讓我們把地上的水擦幹這種體罰，大家肯定都不服，但軍隊就是要讓你在不服氣的情況下還能服從命令！
所以有時候我們甚至還要一邊做動作，一邊大聲喊“I love PT（Physical Training，身體訓練，或譯為體罰）！”那畫麵諷刺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