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個月,我排隊等待的住房分配下來了,是一所帶有前院、草坪和花園的小別墅,很漂亮很幹淨,我和妻子都覺得很滿意,小女兒很開心地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其實之前領著津貼租房子的日子,我也沒什麼不滿意的。比如我租過一陣子移動“車房”,就是在電影裏常見的那種美式房車,各項設施都很完善,還可以停在海邊,每天享受著陽光、沙灘和海風,感覺美極了。
但如果以為海軍的日子就是天天在度假,那未免太天真了。事實上,我每天都在為Plane Captain(飛機地勤官,簡稱P.C)考試而奮戰,幾乎到了頭懸梁錐刺股的地步。飛機地勤官,簡單地說就是負責飛機安全檢查的兵種。想成為P.C,除了筆試,還有30多項操作任務需要逐一完成,要接收多少次飛機、放行多少次飛機、駕駛多少次飛機拖車、與飛行員更是不知道進行多少次手勢指揮和溝通……這些都要由資深P.C一一簽字通過,壓力真的超大。那個寫滿我每一次考試成績的大厚本子,那些天經常出現在我的夢裏,甚至後來過了很久,我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在考上P.C之前,所有人都是同一個身份:Trainee(學員),但我需要比別人學習更多的東西,我指的是英語。雖然語言障礙正在一點點地克服,我開始習慣用英語思維,但麵對從沒見過的大量軍事、機械術語,我還是感覺困難重重。
幸好我的口語和聽力尚可,模仿能力又比較強,有時候人家說一遍,我當時沒理解,但馬上模仿著說一遍,然後自己回憶、理解——有點像駱駝的反芻?
除了學習、考試,站崗和值夜班依然不可少,但我已經逐漸習慣了。沒有抱怨,隻有執行。即使一個夜班過後馬上就開始白班的工作,我也能迅速調整過來。
這裏有許多長官和戰友喜歡我。很明顯,士官長卡斯特羅喜愛我,願意和我聊天。偶爾我和別人有爭執,他會公正地做出裁決,甚至幫著我說話。他向上級軍官彙報工作時,會為我美言幾句——這是我猜的,但從後來我經常得到獎狀來看,應該是他幫我申請的。有時他還會以我完成的項目作為標準,號召大家向我學習。
可能是因為軍隊裏某些人太散漫了,幹活總是慢慢悠悠,能拖就拖,因而我在他眼裏成了“靠譜男”,會把他交給我的任務很完美地完成。我也不會像有些老兵那樣欺負新兵。而他越表揚我,我幹得越好,有點良性循環的味道。
這位士官長有時甚至會聊起他的家庭和婚姻。那時他和老婆經常爭吵,非常苦悶,但直到我退伍,他還是沒有離婚。那時我的婚姻也徘徊在不良階段,兩個大老爺們兒為了這個還真煩惱過。他會耐心地聽我講述,安慰我,讓我感覺到嚴酷軍營的溫情一麵。
除了士官長卡斯特羅,一等士官索耶爾對我也不錯。最令我難忘的是,我在軍營唯一的一次差點違紀,就是被他挽救的。也就是說,他使我保持了服役4年沒有違紀的完美紀錄。
那次是爸爸來基地看我。我幾年沒有見到父母親,北京更是顯得愈發遙遠。
艱苦的軍隊生活,周遭人和事物的變化,使我有太多的話要和爸爸說。於是我們爺倆兒端著美國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聊著,最後都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
直到第二天早上,兩個人還在呼呼大睡,我怎麼也聽不到手機來電的聲音,那是一等士官索耶爾在不停地給我打電話,因為我們全中隊要去波多黎各執行任務。
當時所有人都已經上了飛機,就差我一個。索耶爾一看電話聯係不上我,就親自跑到宿舍找我。
“怎麼一直聯係不上你?我以為你死了呢!”一貫愛開玩笑的索耶爾這個時候依然如故。
“非常抱歉!”我除了說抱歉,不知如何是好。
“係好安全帶!現在我要加速了!我可不想跟你一起留在這裏,大部隊會以為我們偷懶呢。”
他說到做到,以風馳電掣的速度開車,終於在起飛前最後一刻讓我趕到了。
事後想想,如果趕不上飛機,我會受到什麼處罰呢?罰款還是降級?或者在每三個月的“工作表現評審單”上來個顯眼的低分?要知道,在滿分為5分的評審單裏,隻有達到3.9分以上軍階才能升一級。隻要被處罰,肯定就是低分,影響日後的考核和升級。不過4年來我的評審單裏都是4分以上,最高還達到了4.5分,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