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後,韓侂胄被朝中叫史彌遠的官員迫害,劫殺在玉津園。誰想這史彌遠依然是個亂臣賊子,兩奸專國,皇帝更是一蟹不如一蟹,大宋江山實無複興之日了。自太祖趙匡胤、其弟太宗趙光義以下,這二帝各有八個子孫共做了十六代皇帝,一個不差,北宋亡於光義一脈,南宋亡於匡胤一脈,平分秋色。
陽春三月,茸茸柳絮隨風輕舞,草長鶯飛,風物佳佳,這天堂景致最是嫵媚動人。臨安城石子官道上,黃藥師躑躅而行。王重陽等人北伐抗金卻是一年前的事了,那場戰爭由春打到秋,卻是大半年光景,雙方損失慘重。寧宗皇帝再無氣力發兵,那金朝經此一役,卻也是由盛轉衰了。
淮河戰事已經止息,黃藥師心情依然極壞。正自四處閑遊,被路邊一個古稀老叟吸引了目光。這老人一身布衣,雖不光鮮,卻整潔利落,人被生活所迫,困頓風塵,顯然誌節不改。他身前擺個攤位,鋪著一地字畫。黃藥師對字畫古玩亦是興趣十足,賣畫老人又非泛泛之輩,不禁停住了腳步翻看。
當先幾幅畫卷也就罷了,所畫俱是金朝皇宮仕宦,後麵幾幅卻是畫風一變,都是江南美景。黃藥師道:“這些都是老丈的作品?可惜不是前人遺作。”
那老漢麵無表情,冷哼一聲,道:“你不見畫上題款都是李晞古麼?這都不懂得看,還附庸風雅買什麼畫?還談什麼前人遺作?”
黃藥師見他心高氣傲,心中雖敬他,卻也不大高興,見他是長者,卻不發作,笑道:“晚輩焉知這賣畫之人就是作畫之人呢?”
老人嘿嘿冷笑道:“那是你小子眼拙,老夫象你這般大的時候……”
黃藥師一揚手,打斷道:“這個讓晚輩猜上一猜,老人家象我這般年少時候定是在金朝宮廷做畫師,所以所做之畫俱是宮廷生活,筆力渾雄堅實、刻劃繁複、細致精到。隻是後來逃回大宋故裏卻淪落街頭賣畫為生,改畫這江南美景了。是也不是?”
李晞古越聽越奇,驚訝道:“你怎知道?”黃藥師見被自己言中,嗬嗬一笑,道:“先生道黃某非懂畫之人,卻是大謬。”
“可惜南方人不喜我的畫風,”李晞古歎了口氣,吟道,“雪裏煙樹雨裏灘,看之容易作之難。早知不入時人眼,多買胭脂畫牡丹。”
黃藥師聽了,報之一笑,道:“老先生這般自嘲抱怨卻是半點無益,該將畫風由細密嚴謹轉為酣暢淋漓,既是大手筆,萬無南人不喜之理,這點難道老先生都不曾悟到麼?”
李晞古聽他勸自己轉變畫風,眉尖一喜,立時來了精神,卻不說話,從背包取出三幅絹卷鋪開,這第一幅卻是濃墨淡彩的《采薇圖》,道:“小兄弟既然懂畫,卻來鑒賞一番。”
黃藥師見這賣畫老漢考校自己,也來了興致,展卷細看,良久道:“此圖以殷商貴族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隱居於首陽,以采薇助食度日,以至餓死於深山的故事為背景,以采薇小憩中二人談話瞬間入畫,那伯夷抱膝正坐,神態嚴肅,略帶憂憤之色,目光堅毅有神。叔齊一手撐地,側身與之交談,性格刻畫倒算細膩精微,隱然有一種不屈不撓、剛直不阿的氣概。畫中山水去掉了先前繁瑣複雜的皴法,是以水墨淋漓一揮而就的‘大斧劈皴’,所畫峰石雄壯堅實,氣勢磅礴豪放,一改從前謹小慎微的畫風,實在可嘉。這後麵兩幅卻是《晉文公複國圖》和《文姬歸漢》,也是借古喻今,感懷時事,與《采薇圖》有異曲同工之妙。”
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