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綠的胳膊,把他往另一個方向拉,“我是黎絮,你叫我十年燈也行。”

江明綠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來,“原來是你啊!哎,不是,你現在是帶我去哪?小舟呢?還有你怎麼知道我是我的?”

十年燈可沒閑工夫跟他解釋,他們越來越靠近那扇角落裏的小門,江明綠猜想他帶他去的應該是員工通道之類的地方。

到了門口,十年燈果斷拉開門,把江明綠一把推進場。他的眼前豁然開朗,正是一個能容納幾千人的大型音樂廳。聽眾基本已經坐定,隻有少數幾個像他們這般趕得辛苦的人還在過道上轉悠。

“我今天就不去聽了,你坐那,”他指著正中間一個極好的位置,拍了拍江明綠的背,“要開場了,先走了!”

“可是——可是小舟呢?”

十年燈笑得很狡黠:“他馬上就到了……對了對了,散場的時候你別急著走啊!”

然而不等他再問,整個廳裏的光線驟然一暗,人群變成了黑乎乎的輪廓,也不知十年燈是走了還是沒走。

這個正式開場的預告格外明顯,江明綠隻好借著台前微弱的光源,慢慢摸索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傳統音樂會通常燈火通明,而當代不少演奏家都喜歡在特別的環境下呈現出自己對於音樂的理解。對於這種燈光處理方式,江明綠毫不驚奇,可讓他真正不安的是——自己的座位兩邊坐的全是女士,而且明顯有伴,她們都不可能是舟入平生。

隨遇而安,江明綠一邊想,一邊把很輕鬆地就把自己調整到了一個最舒適的角度,他的視線正好與台上那一架白色的鋼琴相遇。

這時候,江明綠突然明白過來之前的那點光是從哪裏傳來的。

不在舞台,而在天上。

那是月光。

場館的改造複原,還有對光源的處理於現代科技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淡漠而清冷的月光浮在舞台上,像與觀眾席隔了半闕人間。

他猶在發愣,沐浴著月光的演奏家卻已經登場了。

江明綠隻能看到一個隱隱約約的輪廓。這個輪廓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在朝台下鞠了一躬後,他徑直走向了他的琴。

第一個音符響起的時候,江明綠仿佛被拉到了舞台之上,徜徉在靈與美交融的樂音裏。那樣的樂音,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所有的聽眾都帶離人間。

月色融融,樂音淳淳,所謂陶醉,大概就是如此了。

演奏家的音樂技巧與素養無可挑剔,他每一次觸碰琴鍵,從指尖迸發出的不僅僅是音符,還是一幅幅生動的畫麵,那裏麵有江山湖海有暗柳明花,有炊煙晨歌征戰殺伐,那裏麵有整個世界。

他明明已經把聽眾帶出了這個塵世,卻又時刻提醒著他們,塵世無處不在。

演奏家隻顧一絲不苟地彈著琴,從未做出任何生動的表情。但這對他而言是不必要的,因為全場都能通過他的演奏來感受到他那滿溢的不加修飾的情感。

他把它們付諸手下的琴鍵,付諸琴上的樂譜,付諸這漫天的月光。

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這場極致美妙的鋼琴獨奏會伴隨著最後一個音符的落下而結束了。

不知是誰站起來帶頭喊了一句安可,大半個音樂廳就開始了排山倒海的“安可”。演奏家依然什麼都沒說,又鞠了一躬,便下台休息去了。

沒過多久,他再次登上舞台,原本剪裁得體的黑色西服換成了白色,與月光融在一起。

他開始彈奏他的安可曲目。

安可曲的樂音開始回蕩在四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但其中最震動者莫過於江明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