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昆莫陛下,烏孫人並非和中原人一樣居住在城池裏,你們不需要花費大量錢財去搭建房屋,你們一年四季隨著季節而遷徙,本來就很自由。
你想得太簡單了,漢朝人,我們草原民族雖然從不把自己禁錮在一堵堵城牆下,但是,我們和天下所有的民族一樣,能夠分辯好壞......從祁連山下來到七河流域,從冥澤之畔來到伊列河之岸,每一個忠心的烏孫人都曾經跪下來感謝過天神的賜予。沒有比這裏更好的牧場了,我們的牲畜吃了天山腳下的飼草,三個春天就多了一倍......並非我們烏孫人不想念自己的故土,隻是,那個家園會帶給我們許多悲傷的回憶。還有,一年之中,烏孫人雖然隨季節而遷徙,但我們並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樣胡亂放牧,每一個部落都有自己的牧區,為了讓每個部落都有足夠的飼草以供生存,我們必須小心劃分每個牧區,讓每一個牧人都在自己的草場上放牧,這就好比你們漢人需要住在自己的屋子裏睡覺和吃飯。草場麵積輕微的一個變動,就能引來多個部族的紛爭,更何況整個兒的搬遷一個國家。
獵驕靡背靠椅墊雙手交握,坐在他的寶座上徐徐說來。等到確信自己以無可辯駁的理由駁倒了張騫之後,先前緊蹙的眉頭幾近平整了。一旁等著反對獵驕靡的烏孫貴人此時都輕鬆了許多,不少人都緊緊盯著張騫,臉上全是洋洋得意的神色。
張騫迎著獵驕靡的目光望過去,突然明白自己這些天裏的不安是為什麼了,獵驕靡的拒絕已經先於他的聲音抵達了他的內心,並且讓他沒有更多爭辯的理由。
尊貴的昆莫,如果這是您的最後答複,那麼,我將如實稟報給我的主上。隻是,我還有一事相求。此次我大漢朝派譴使節出訪西域,除了請求烏孫東遷故土之外,還想結好更多西域邦國。而一路走來,我們的駝馬體力已有不支,所以,敬請昆莫允準漢朝使團能在烏孫休養一段時間。
放心吧,漢朝人,你們的馬匹可以在王都附近的草場吃草,誰都不得阻攔,同時,我也允許你和你的手下四處看看我們的牧場。不過,我要怎樣才能了解你的國家呢?
回稟昆莫陛下,我們大漢朝有個習慣,凡是譴使來訪的邦國,不論國大國小,我們都會專門派遣一支行隊,護送這些邦國的使節回國,並送上我主賜予的禮品。昆莫如果想了解大漢,不如待我啟程時同樣派出一個使團,隨我一起回到長安。這樣一來,兩國之間既能加強了解,又可從此建交結好。
唔,你們還要在烏孫呆些日子,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如同帳外緩緩升起的氣溫,此時,將張騫的內心,又於艱難中生出一縷希望,穹帳內光線幽暗,張騫借著仆從退出的一瞬,瞥到一線明亮的天空。
回到氈帳,張騫獨自悶坐了好一陣子,親隨甘父給他端來熱馬奶,他不動一口,任由熱氣一點點地揮散而盡。 事實上張騫此時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心情,按理說他該感到沮喪,卻不知為什麼,肺腑間反而蕩動著一縷輕風,在暗暗地吹拂他、催促他。
張騫不得不走出氈帳,仿佛那縷風執意要帶著他去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