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劃割草原 (2)(1 / 3)

好在這一刻無論外麵發生了什麼,人們曾經說過什麼,對她做過什麼,細君都不再計較了,形銷骨立的她正被產痛撕得肺腑俱裂。許多時候,她幾乎連喊叫的力氣都沒了。一個新生命的力量究竟有多大?短暫的喘息間,細君覺得抵上自己的兩條命,或許都不能把他(她)拖出時光。後來,就在她累得隻想睡去之時,一個接生婆"啪"的一個耳光把她打醒了,睜開眼,她在模糊中看見接生婆瞪大眼睛看著她,嘴裏"呼哧呼哧"教著她喘氣。芒兒托著她無力的腦袋,昏沉中,她聽到有個聲音說--頭發是黑的,看見頭發了--,聽到這個聲音,她緩了緩精神,而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便昏死過去。

是個女嬰,哭聲尖細、溫柔,頭發像細君,黑漆漆地貼在腦門上。

細君從昏迷中醒來已是第二天了,她發著低燒,眼神渙散。芒兒忙把女嬰抱到她的眼前。小公主喝飽了馬乳,正不顧一切酣睡著,呼吸中飄著奶香。細君臉上浮出一絲慘淡的笑容,她頓時想到了這個女兒的命運:至少,至少她的爹娘都在。

【2】更替

小公主少夫四個月大的時候,死神在一個溫暖的春日,一把拉走了身心交瘁的細君。緣於之前她受了太多磨難,命運終於撒開手扔給她一絲慈悲,沒讓她在死去的一刻感到痛苦。

軍須靡參加完康居國王的登基典禮,得到消息後匆匆趕到她身旁的時候,正逢細君從昏睡中醒來。似乎是平生第一次,當看見軍須靡,她急切地把手伸向他。軍須靡趕快握住這隻稍稍用力就能被折斷的手,他知道,如果不是迫於內心的急切,這隻手是不會這麼渴望他的。

夫人,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陛下,您的子嗣會多如繁星,但--但請善待少夫......

放心吧,夫人,她是烏孫與漢朝結親的第一位後代,她的尊貴將是雙份的。

我回不去中原了,有一天,您要讓她替我回去看看故鄉。

我答應你,夫人......

細君沒有更多氣力說話,她也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她的一生過於短暫,甚至都沒來得及讓她幻想一位她願意去愛的男人的身影。而眼前這般光景也讓她感到,與其對命運進行無望的掙紮,不如順從地把自己交給命運,交給身旁的這個異族男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細君終於放下了心中最後一點不甘,她輕輕地睡去了,沒有發生任何聲響,麵容安靜而潔白,就像從來不曾經受過痛苦,也不曾得到這個世界任何一點微小的歡樂,時光一閃即逝,什麼也沒留在她的心上。目睹這一幕的人都在後來回記說:細君夫人就像一片花瓣似地,隨著水流飄走了。

按照王室禮儀,軍須靡將細君安葬在烏孫王族的墓群中。下葬前,他看了一眼安睡的細君,覺得她輕輕闔閉的眼瞼就仿佛一扇永遠向他關上的門,末了,他不無感傷地想,這扇門其實永遠也沒有為他真正地打開過。他的心裏十分清楚,細君與他,不過是天神的一個不可違抗的命令,於細君而言,這個命令更像是一次粗暴地驅趕,不然的話,她為什麼總有流不完的眼淚。巫師多散不是也說過:細君夫人的靈魂是一條清澈的溪水,她的身體是攔住這條溪水的阻礙。想到這裏,神情頹然的軍須靡才稍稍平靜些,他在心裏說:既然是溪水,就讓她自由自在地流吧。

細君的葬禮過去沒幾天,右大將木拉提與大吏沙考就提醒軍須靡趕快決定與漢朝的結親事宜,尚食監圖克陶也從仆役那兒得知,烏蘭夫人的宮帳裏,這幾日連連出入一些與匈奴人有瓜葛的權貴。這都明擺的事,細君的死意味著烏--漢結盟的一個中斷,那些倒向匈奴一邊的烏孫權貴都希望通過這次機會,割斷烏孫與漢朝的聯係。

事實上,關於烏孫是否繼續與漢朝結親的事,早在獵驕靡去世前就已經做好了安排。軍須靡也在這些年與漢朝的交往間,愈加肯定了祖父獵驕靡的謀略,烏漢二國結盟後,烏孫在左,漢朝在右,確實牽製了匈奴對烏孫的擾亂。軍須靡覺得這是一件無可爭議的事,而細君不過才走了幾日,他想等到哀歌的餘音平息之後,再去商議這件政事,卻沒想到權貴們比他更著急。

聽完右大將木拉提和大吏沙考的建議,軍須靡讓人叫來舍中大吏那熬太,囑咐他以自己的口氣給漢朝皇帝寫封信,信上除了要表達他的悲傷之外,還要請漢朝皇帝再送一位漢地公主來,並且要寫上聘禮的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