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劃割草原 (12)(2 / 3)

日益明顯的對抗,使得整個烏孫王廷的氣氛如同風雨傾來之前的草原,烏雲密布,直至完全遮蔽了天空,事物都被塗上了一層濁重的灰色。

緣於消息如同蝗蟲一般鋪天蓋地,所以,不斷有意想不到的人加入進來;又緣於像稱金子一樣來來回回權衡自身的利益,也不斷有意想不到的人倒戈到另一方去;而那些本來打算置身事外的人,也因為無法擋住從外部投來的匕首,故而多半如泥沙一般被攜卷進來。

一時間,烏孫王廷每位貴人的心中,都壓上了一塊冰冷的稱砣,更甚者,或許還有一把寒光凜凜的短劍。很快,這種叵測的局麵影響了感官敏銳的巫師木罕,木罕的才華雖然比不上女巫師多散,但是他多少聞到了一些人的靈魂氣息,並於刹那間捕捉到了其間的動蕩不安。為此,巫師木罕在秋天的最後幾個夜晚,夜以繼日地觀察星象,並且對照手中41根羽毛的排列形態,隱隱察覺到了烏孫的未來。然而,他沒敢把占卜結果透露給任何人,因為,所有的跡象都在表明,烏孫的大地上裂滿了長長短短的口子。

事實上,秋天的最後一段時間裏,泥靡從臣屬的眼神中,已經感受到了眾人對他的不滿,為此心內不免更加浮躁,偶爾,這種浮躁還會迅速演化成憤怒,以至於很難使他以一位國王的身份,來思考自己所承擔的責任。

繼位之後,泥靡首先想到的是彌補自己曾經失去的時光。在他看來,翁歸靡整整晚了二十年才將屬於他的王位歸還給他,因此,他急切地想在一次縱欲中得到十個女人同時帶給他的亢奮,想在一個夜晚得到十個晝夜的歡樂,想在一個季節得到一生的權威。他膚淺地用時光來推算自己的失去,在他眼中,二十年,怎麼看都像是一個無底黑洞,足以裝得下烏孫的全部財富和歡樂。他不曉得人生從來不能得到補償,生命的每一分鍾都隻能被這一分鍾的瑣碎、沉重和空虛充滿,倘若所需超出這一分鍾所限定的承受,那麼,隻能用自身的未來做抵押。

如果自身不去領悟這個道理,則沒有人能夠給予泥靡類似這樣的忠告。一直以來,泥靡的身邊幾乎不曾有過真正為他效命的人,他不蠢,也不糊塗。因此,對於自己的處境並非一無所知,他心裏是明白的,即使是把他推舉到王座上的別爾特翕侯和烏鐵斯長老,也不過是想借用他的權位以保全和維護自我。

泥靡看清了自己的處境,但是,他仍然固執地認為,一切煩惱都由翁歸靡給他帶來的,一切阻力都緣於他沒能更早地成為國王而造成的,那些煩惱和阻力日夜累積,有一些已經變得像環繞王廷的山巒一般不可摧毀,因此,一些瘋狂的念頭時常閃動在他的腦際:要像捏碎一隻山核桃一樣,讓烏孫在他內心的狂歡中崩塌。

每一次縱情都伴隨著更深的絕望,漸漸地,泥靡在處理政務時也帶上了這種焚燒一切的情緒。

該是返回赤穀城的時節了,距離泥靡出發還有兩天,種種消息已經傳到了身在赤穀城的解憂的耳中。

彼時黃昏將近,侍女正在點燃寢帳裏的燭火,解憂坐在昏暗中,又一次細致地體察了燭光由微弱漸趨光明的整個過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這種看似簡單的日常細節經過日複一日的重複,已經轉變成為一種心靈的體驗。燭火在被點燃時,並不當即燃放出最大的光明,而是先猛地暗下去,在艱難中攀住燈芯,要等到火焰完全滲透了全部燈芯之後,光亮才會一點點地上升、擴散。而在此之前,帳內那些大片大片的陰影,一並都隨著時間慢慢向前移動、爬伸,儼然一付相互吞噬的企圖。坐在其間的解憂,恰恰就在燭光低暗下去的一刻,常有自己也被抹去淨盡的感覺。但很快,繼之而來的,便是光明升起,陰影如潮水一般退下去,帳內的墊桌,地毯的圖案,大帳的龍骨,以及她的衣襟,雙手,雙頰,發梢,一概在光明裏露出原本的形態。事實上,就在這個短暫的明暗消長之際,解憂感到自己經受了一種旁人無法體諒的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