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
【葉永烈導讀】
讀了科幻小說《波》之後,一股清新之風,吹進我的心扉。
那是在1979年,童恩正告訴我,《四川文學》第四期上發表的科幻小說新作《波》,很值得注意。我當即找來《四川文學》,一口氣讀完《波》,果真是一篇出手不凡的作品。從此,作者王曉達的名字,印在我的記憶之中。
後來,我去成都,經童恩正介紹,結識了王曉達。王曉達本名王孝達,生於1939年8月,年長我一歲。王曉達是蘇州人氏,1961年畢業於天津大學機械係,分配到成都汽車配件廠、工程機械廠從事技術工作,1979年調入成都大學任教。
《波》是王曉達的科幻小說處女作,也是他的代表作。後來這篇作品的篇名,曾經改為《神秘的波》。
《波》是以“《軍事科技通訊》社的記者”的“我”——張長弓,用第一人稱寫的。這篇小說從一開頭的“緊急警報”,便製造出一種神秘感而又緊張的氣氛,迫使讀者跟隨著“我”進入軍事高科技禁地“波-45係統”。懸念一個接著一個,令人欲罷不能。
在我看來,《波》的最大成功,在於科學幻想構思的獨創性。
科學幻想構思是科幻小說重要組成部分。很多科幻小說作者所著力的是科幻小說的小說構思,並不在意科學幻想構思的創新。常見科幻小說寫“三種人”,即機器人、克隆人、外星人,這樣的科學幻想構思簡直是寫濫了。此外,諸如時間隧道、恐龍複活之類,也比比皆是。然而,《波》的科學幻想構思,令我耳目一新。
《波》中所描寫的王教授家的圍牆,是那麼的奇妙:
那位我“繞過星湖,就看到聳立在一片翠綠之中的幾座雅致的樓房。前麵靠湖的一幢樓房上鬥大的5字告訴我,這就是教授家了。我興高采烈地往前走去,幾株綠楓搖曳著多姿的枝葉,似乎向我表示歡迎。一堵不高的花牆隔在樓前,我尋思門在後麵,繞了一圈後,簡直使我莫名其妙,因為圍牆上竟是沒有門的。我對著這堵爬滿了常青藤的花牆愣住了。怎麼進去呢?教授又怎麼出來呢?總不會要像魯濱遜一樣,架了梯子爬出爬進吧!”
就在“我”十分苦惱,找不到大門、不得其門而入的時候,奇跡發生了:
“我聽到了樓房的開門聲和腳步聲。接著,我驚奇得叫出聲來了,因為從牆中走出來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注意!是從那爬滿常青藤,沒門沒洞的磚牆中走出來的,不是從牆上、牆下或其他地方。”
“我”終於也“穿牆而過”,來到王教授家。先是“走近了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我伸出了手,想去摸一摸這張惟妙惟肖的名畫。”然而,“當我認為應該摸到畫幅時,竟是‘空空如也’,就是講什麼也沒摸到。我試探著又摸了一下,還是‘空空如也’。我使勁擦著眼睛,望著這張實際上不存在的帶著神秘微笑的《蒙娜麗莎》”。
接著,“我無意觸動了一台儀器,不料幾條彩燕(引者注:熱帶魚)忽然穿缸而出,翱翔於空中了。教授連忙過來調整儀器,燕魚又穿缸而進。”“教授把我的手拿起來,往玻璃缸中浸去。我自作聰明地認為一定得個‘空空如也’的感覺,所以隨便地往下一伸,不想居然覺得真的伸在水中了,而且是溫水之中。我把手拿出來,習慣地甩了甩,並用左手自然地掏出手帕要擦擦手。教授一把將手帕接了過去,讓我仔細看看自己的右手。嗨!手上居然滴水未沾,自然也用不上手帕了。”
在王教授家,“我”見到許多不可思議的怪事。從王教授那裏得知,這一切都是“波”在導演。王教授解釋了“波”的原理和“綜合仿形儀”的原理。小說進一步展現,“波”和“綜合仿形儀”在軍事上的重要用途……
王曉達筆下的“波”以及“綜合仿形儀”,是別的科幻小說中沒有的。這樣新奇的科學幻想構思,使《波》這篇科幻小說別具一格。《波》的成功,給予科幻小說作家們以啟示,應該在科學幻想構思上多下功夫。
王曉達能夠創造如此獨特的科學幻想構思,跟他出身工科有關。大凡能夠在科學幻想構思上創新的,往往需要廣博的自然科學知識。
《波》一炮打響。王曉達從此成為科幻小說“蜀”軍陣營中的一員大將。他又繼續創作了《冰下的夢》等科幻小說以及許多科普讀物,總共約二百多萬字。
王曉達的老家在蘇州。當時,他每年春節都要從成都前往蘇州,探望老母,也就順道前來上海,與我相聚。王曉達是一位非常忠厚的朋友。我笑稱王曉達是童恩正的“秘書”。恩正工作太忙的時候,差不多都是通過王曉達跟我聯係的。特別是在1982、1983年中國科幻小說蒙受不白之冤、遭到“左”的“批判”的時候,王曉達隔三差五給我來信,通報情況,並轉達童恩正的意見。
最令我難忘的是,1983年11月3日,《中國青年報》在第一版發表署名“貴一”的“大批判”文章《思想上的“黑影”》,指斥我的長篇科幻小說《黑影》是“散布懷疑和不信任,宣傳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中國青年報》還為“貴一”的文章發表編者按,指出:“近幾年來,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和商品化的傾向,正在嚴重地侵蝕著我們的某些科幻創作……出現了一些違背四項基本原則的作品,值得我們注意。”王曉達聞訊,連夜重讀了《黑影》,給我來信:“這陣子‘評論家’們據說是欣喜若狂,得意萬分。各報似都以科幻小說開刀。你又是首當其衝,連篇累牘的文章。真正說理的實在不多,這也足見‘評論家’們的水平。‘大批判’是不愁沒有接班人的!貴一的文章想已讀過,我特意把《黑影》又找出來連夜重讀。真虧這位貴一先生挖空心思,斷章取義,移花接木,把調子唱得那麼高。我想會有機會請這位先生自己來說清楚的:為什麼把“文革”與“社會主義社會”等同,把歸僑在解放前、解放初的認識與汙蔑共產黨等同……否則也上不了那麼高的綱了嘛!這算‘評論文章’?看來,我們把他們稱作‘評論家’,稱這種文章是‘評論文章’是太抬舉人了。”
當時,在科普老前輩賈祖璋先生的提議之下,他與我共同主編《中青年科普創作叢書》,已經由福建科技出版社出版了好幾本。賈老先生提議出版這套叢書,為的是獎掖中青年科普作家。但是,由於受到壓力,不得不把已經編好的王曉達的科幻小說選集退稿!
不光福建如此,當時我與王曉達等共同創作的科幻小說集《方寸乾坤》,已經由地質出版社印好,竟然不許發行,全部銷毀!所幸,當時出版社曾先寄我一本樣書,如今成了“孤本”!
現在,已經退休的王曉達,仍熱心於科幻小說與科普讀物的創作。他是這樣表達自己對於科幻小說創作的見解:
“過去我寫科幻小說,現在我寫科幻小說,將來我還是要寫科幻小說。我願用科幻小說告訴讀者:科學技術發展變化無窮,科學技術威力無窮!與其說是‘普及’幻想中的科學技術,不如說是在‘普及’科學技術威力無窮的科學思想。當然,這也是我一家之言,是否做到了?還得讀者來評說。”
我,軍事科技通訊社的記者,奉命去北疆88基地采訪。任務麼,現在也不用保密了,是去采訪波-45防禦係統的工作情況。命令就是命令,當天我就出發了。雖然我從軍事科技學院畢業後,分配到這令人羨慕的“軍科社”當科技記者已整整兩年,但獨自去采訪像88基地這樣的重任務,我還是第一次。我盡可能詳細地擬好了采訪計劃和提綱。可是,一到基地後的事態發展,竟是那麼出人意外……
緊急警報與13-12=0
我是傍晚到達基地專用機場的,迎接我的竟是軍事科技學院的老同學馬攻堅。見麵禮是他給我一拳,我也回敬了他一掌。我正要問他話,小馬卻正色地向我行了個軍禮,然後把手一伸:“證件!”我愣了一下,就公事公辦地把采訪命令和執勤通行證遞給了他。小馬認真地看了一眼,又笑嘻嘻地對我說:“例行公事也不能馬虎,但工作證就不用看了。上車吧,張弓!”他還習慣地把我的名字張長弓叫成張弓,這親昵的稱呼多少打消了我對他“一本正經”的些微不快。
當我坐在自控電動旅行車中他的身邊,迎著秋風馳騁在高速公路上時,他開始喋喋不休地向我打聽老同學的情況。原來,他畢業分配到基地後,幾乎和外界沒有什麼個人的來往。按照規定,在基地以外,未經批準是不允許談論他的工作的。因此,我也隻有作為大學同專業的老同學,猜測他的工作反正離不了高能無線電遙控吧。聽他的口氣,他對自己的工作是很滿意的。
順著高速公路走了不到半小時,在一片灌木林前,旅行車自動來了個急轉彎,拐進了一個地道。在地下公路又飛馳了二十多分鍾,我們就到達了第一站。88基地的情況不便多講,但可以告訴大家,基地是在我國北疆冰天雪地的深山峽穀地區,地下一百多公尺。盡管是特級保密區,但進入地道後,你見不到一個崗哨和警衛。因為地下的岔道和電子警戒係統,已能足夠應付任何不速之客了。
在第一站,小馬向基地指揮部作了報告。得到的指示是:先安排我到招待所休息,明天再開始工作。後來,經我的要求和小馬的說明,同意我睡到小馬宿舍,他同室的小王正好出差去了。在去宿舍的路上,我簡直忘了是在地下一百多公尺了。這裏不僅空氣清新、光線明亮,而且還有花草、灌木。路旁是整齊的冬青和美人蕉,把車行道和人行道分開。不多遠就有個街心花園,豔麗的月季、牡丹和大麗菊競妍爭俏。而明亮的“天空”竟也是蔚藍色的。小馬告訴我,這是人造“天空”,半夜就會昏暗,而路旁的牆壁開始發光。這裏居然也分白天、黑夜;室內、室外;也有日光、草地、鮮花,儼然又一個世界。
兩人住的宿舍很寬敞,家具實用雅致、美觀大方,布置也很得當。在四用機旁小馬的書架上,我看到除了我所熟悉的有關電子物理、遙控、工程數學及線路、元件等專業書籍外,還有不少化學和生物生理方麵的、專業性很強的書籍。我抽了一本生物生理書出來,見書中還密密麻麻地做了不少記號、摘錄,顯然不是用來泛讀瀏覽的。我不解地問小馬:“怎麼你還鑽研這些?”他一麵脫著軍服外套,一麵回答我:“你不是來采訪波—45的嗎?……”話還沒說完,突然床頭壁上的紅色信號燈連續閃亮,同時,蜂鳴器也發出嗚鳴聲。“緊急警報!”小馬隻說了這麼一句,拿起才放在桌上的軍帽就往外衝去。跑到門口,他一隻手扣著軍裝的扣子,一隻手對我揮了一揮說:“你就在這兒別動,我要去……”情況就是命令,雖然我是記者,但“緊急警報”我怎能置身事外呢?不用多想,我扣上帽子就跟著小馬也衝出門去。過道上人們匆匆來去,氣氛很緊張,但都方向目的明確,忙而不亂。廣播中,指揮部正發布命令:“……一級準備,各就各位。”
我跟著小馬跑出宿舍,穿過草坪,進人一幢建築,下樓梯、拐彎,……待我跟著小馬要進人門口掛著45—7代號的房間時,我被拖住了;這是一雙機械手攔腰把我抱住了。看著小馬在房間的屏風後麵消失;我隻來得及大叫一聲:“小馬!馬攻堅!”可是,回答我的並不是小馬,而是屏風發出的嚴厲問話:“你是什麼人?來幹什麼?”我掙紮著說:“我叫張長弓,是軍事科技通訊社的。到這裏來進行采訪工作。”“證件,基地通行證,進入波—45係統通行證!”還是那個嚴厲的聲音,毫不通融地對我追問。不,簡直是審問。真見鬼!我才到基地,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哪裏有什麼這樣那樣的通行證?而我的采訪命令和執勤通行證,一下飛機就交給了小馬了。可是,這一切對這可惡的屏風又怎麼說得明白呢?眼看在機械手的鐵腕中掙紮也沒有用,我倒冷靜下來了,以稍息的姿態站在那裏。我沒作回答,那無情的聲音又一次重複問我:“證件,基地通行證,波45係統通行證!”我隻有無可奈何地回答:“采訪命令和執勤通行證在馬攻堅同誌那裏,其他通行證還沒來得及辦理。”這時又有幾個軍人匆匆進人45—7號房間,他們快步而行,甚至沒對我多看一眼,而這可惡的屏風居然一一放行毫不留難,隻是和我過不去。突然,我想起了和小馬進入基地時,在第一站已向基地指揮部報告過。我就對著屏風大聲地說:“我已向指揮部聯係過,我是專門來采訪波—45係統的科技記者,半小時前已在第一站作了報告。現在情況緊急,不要耽擱我。”本來想再加幾句有分量的,如:“一切後果由你負責!”等等。但是,想到我麵對的是一座屏風,或確切地講是一雙有電腦的機械手,再厲害的威脅也是沒有什麼作用的,所以話到嘴邊也還是吞了下去。想不到我講的那幾句話,居然“感動”了這冷酷無情的電子機械。半分鍾後,屏風發出的聲音顯得不那麼嚴厲冷酷了。“指揮部首長指示,暫時允許張長弓同誌在45—7範圍內同馬攻堅同誌一起參加戰鬥,並發給臨時通行證。”原來這家夥已與指揮部聯係過了。機械手鬆開後,就遞給我一個銀白色的小牌。我鬆了口氣,情不自禁地對屏風行了個致謝禮,繞過它又下了地道,飛步向前跑去。盡頭是一個大房間,一眼就看到小馬正襟危坐地在一台有好幾個熒光屏和各種儀表、信號燈的大型設備麵前。我沒好氣地跑到他麵前,想責問他為什麼丟下我不管。隻見他指指熒光屏又擺擺手,示意我在他身邊坐下。情況看來很嚴重,左右的人們都各自屏息地注視著儀器設備,我隻有忍氣吞聲了。
小馬麵前的一號屏幕上,極坐標30°方向的四百公裏範圍,有一些亮點正向圓心接近。小馬悄聲告訴我,30°方向的原點,離國境線是二百七十公裏。也就是講,這些亮點離國境不到一百三十公裏了。他又調整二號屏幕,橙色的熒光屏上,放大了的亮點清晰可見,距離隻有三百公裏了。我數了一下亮點,是十二個。小馬也同時大聲地叫了起來:“十二個?!”為什麼十二個就要這麼大驚小怪呢?小馬似乎知道我的疑問,把記錄本上夾著的一張卡片指給我看。隻見卡片上打印著:“9月20日19:37軍委作戰命令。88基地:根據衛星訊號分析,敵SR—17基地有十三架飛機起飛,有入侵我國企圖。命令你部立即做好準備,全殲來犯之敵。按四號方案執行。”看了作戰命令,我也驚叫起來了:“怎麼是十二架?!”13-12=1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了,還有那一架到哪裏去了?
三號熒光屏是標高的,隻見在一萬公尺高空線,十二個亮點不斷向國境逼近。在現在非戰爭狀態下,明目張膽地大機群入侵確實少見。而在這少見的情況下,又來了個13-12=0,有一架飛機起飛後失蹤了,情況更不一般。是衛星訊號有差錯與疏忽?我正疑惑不解時,軍委的第二道作戰命令又來了。光導傳真打字準確地複述著命令:“……敵SR—17空軍基地起飛的十三架飛機中,有一架是‘壁虎式’……立即啟動波—45係統。”
“壁虎式”!我知道這是北方超級大國最近研製的間諜飛機,吹噓了很久而一直未見問世。據報導是一種高速超低空偵察機,可以“仿形”飛行。也就是講,能貼著山坡、峽穀、建築物飛行而自動保持間距十公尺左右。依仗近地,可掩飾在障礙物的反射波下,一般雷達及電子監視係統往往不易發現。而飛越頭頂時,一閃而過,稍縱即逝。加上它本身裝備有激光攝影等電子偵察器材,有反導彈、反幹擾係統,被吹得神乎其神。說什麼是“無所不至,為所欲為”。想不到今天真就來了,而且果然還有點名堂,在熒光屏上現在我們還找不到它的蹤影。
當指揮部下達開動波—45係統的命令時,小馬打開了壁上的北疆地圖。一抹淡藍色的光暈表示88基地的護衛區域,幾乎包括了北疆一千多公裏國境線縱深近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地圖上,在國境線內二百多公裏的工業城市楓市附近地區,忽然出現了一個閃爍的黃色光斑。這表示低空有飛行器,無疑這就是熒光屏上不見蹤影的“壁虎式”。好!我們抓住了這個“無所不至”的壁虎尾巴了。
同時,在四號綠色熒光屏上,一個時隱時現的亮點被一組光圈罩住了。當光圈穩穩地圍住亮點時,五號屏幕上現出了一架奇形怪狀的飛機。機翼短而寬,機身扁平又拖了一條長長的不成比例的尾巴,端部還有個與機身分隔的尾艙。正做著曲折的、鬼鬼祟祟的飛機。忽然,這條長尾巴“壁虎”像挨了打一樣直往上躥,隨即屏幕上出現了無數亮點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曲線。奇形怪狀的“壁虎式”模糊不清地逐漸消失了。我不由得著急了,就這樣讓它溜走?隻見小馬胸有成竹地按了幾個按鈕,屏幕上又清晰地現出了“壁虎”。不知為什麼,它像喝醉了酒似的在空中東倒西歪地翻跟鬥。這時,小馬如釋重負地噓了口氣,靠在座椅背上舒展身手了。
我急於想知道“壁虎”的下場,搖了搖小馬的手問道:“怎麼還不把它揍下來?”小馬對我擠了擠眼睛,笑著說:“揍下來?不用。”我弄不明白,對入侵者難道還要講客氣?老同學是知道我的火爆脾氣的,可是他賣關子地不急於回答我的疑問,反而帶我離開了45—7號房間。
到哪裏去?高速直達通行器把我們送上了地麵一個開闊地。使我驚異的是剛才從屏幕上見到的“壁虎”,現在乖乖地停在地上,四周有七八個軍人正在指指點點地議論著。這是怎麼回事?讓柯魯日也┓頡—“壁虎式”的駕駛員來講吧。
被生擒活捉的“壁虎”
下麵是柯魯日也夫的部分供詞,我得到允許作了詳細的摘錄。每當我看這份記錄時,眼前總浮現出那大胡子藍眼睛的柯魯日也夫惶惑、遊移、莫名其妙又無可奈何的神態。
“……我們根據衛星偵察,知道楓市有一個新的工業係統。為弄清這工業係統的詳細情況,我國專門派了幾批高空、低空偵察機,但過了國境線,都無聲無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因此,在我國飛行員中,把中國北疆地區稱為‘東方百慕大三角’。我們這次決定把最新式的‘壁虎式’投入使用。‘壁虎式’配備有電子偵察儀器和反導彈、反幹擾設備,它的高速超低空性能使我們對這次飛行,沒有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
“從SR—17基地起飛共十三架飛機,其中十二架高空偵察機隻是虛張聲勢的誘餌,用這種傳統的手法分散你們的注意力,而我駕駛‘壁虎式’從超低空潛入。按預定計劃,我自覺順利地飛越了國境並到達楓市地區上空。我立即開始用電子激光攝影機進行自動拍攝,但在校對方位時,發現與衛星的偵察方位對不上號,而且還意外地攝到了一些顯然經過偽裝的軍事目標。我為這額外的收獲而欣喜,甚至想到了因此而得到的成千上萬盧布的獎金及出國旅行休假……
“在你們的領空,我一直提心吊膽的,既然已有收獲,我想趕快回去吧。但是,航程不飛夠回去是交不了差的。命令上的標距還有二十多公裏,我就橫著心又往前闖。可是,按照航圖及儀器標距,應是楓市中心區域的方位,我卻看到是一個泛著銀光的大湖,四周全是光禿禿的山巒。我覺得不對頭,有些不相信自動儀表,自己又測了一下方位,沒錯!我更覺不對頭了,是什麼地方出了毛病?你們的孫子兵法我讀過一些,‘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一條我記得很清楚,也顧不得命令和獎金了,決定返航,往四周甩了一些幹擾掩護器回頭就走。
“突然,我發現天空中在我周圍出現了十幾架‘壁虎式’。我的上帝!這是怎麼回事?總共我們才拚湊出來三架‘壁虎式’呀!第二架原準備一起執行這次任務的‘壁虎’,因為飛行員伊萬在起飛前喝醉了伏特加,又揍了大隊長,被關了禁閉(我懷疑他是有意逃避執勤),所以停在機場沒起飛。而第三架在試飛時幾件進口儀器損壞了,正在維修。怎麼會出現十幾架?不是我們的!那就是中國的了。我完了!我被恐懼和絕望緊緊地抓住了。我左衝右突、上下翻騰,想擺脫這些從四麵八方包圍我的‘壁虎’,但它們像影子一樣追隨著我,這麼瘋狂地逼近我,簡直要讓我發瘋了。而我當時也以為自己瘋了,因為從最近一架幾乎和我並行的‘壁虎式’駕駛艙中,竟看到的是我自己在那裏駕駛,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大胡子駕著‘壁虎式’向我逼近撞來。而且他和我一樣瞪大了眼睛,咬緊了牙關……
“眼看要撞上了,記得當時我雙眼緊閉,似乎還叫了一聲‘上帝!’真像上帝顯靈,我再睜開眼睛時,那十幾架“壁虎’都煙消雲散了。我已飛到了我熟悉的SR—17基地上空了。我抱著死裏逃生的複雜心情往跑道俯衝下去,減速、製動,做了個漂亮的著陸動作。我期待著歡呼和擁抱。從中國回來,即使雙手空空也是英雄,何況我還完成了額外的任務。盧布又在我眼前飛舞了,我還想起了那個翹鼻子的打字員麗達,她那淡棕色的大眼睛該不會再對我翻白了……我慢慢地推開艙蓋,跨出機艙時還威武地揮起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