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刀截斷了一個時代(2 / 3)

此詩雖說肉麻,卻也說明金雖為人疏狂,著述另類,但仍是心向清廷的,否則何苦自詡“幾個曾經禦筆評”呢?

蒙受順治青睞的文人,到頭來怎麼會被處以極刑呢?

群體事件中的軍師

說起這事,跟順治皇帝還真有點關係。

1661年2月,年僅24歲的清世祖順治帝福臨殯天。依照禮製,全國上下都要為順治帝致哀。3月1日,世祖薨逝的哀詔傳至蘇州,江蘇巡撫朱國治等於府衙設置靈堂。連續三天,地方軍政要員及郡中士紳均須前往哭臨。此外,地方政府還在蘇州文廟設靈堂,供普通百姓祭悼。

這本是件很程序化甚至形式化的過場,卻給當地士子們提供了一個宣泄憤懣的出口。事情還得從兩年前談起。順治十六年(1659),朱國治出任江蘇巡撫。下車伊始,恰逢蘇州一帶遭遇多年未遇之災,荒地連綿,百姓生活舉步維艱。然做官自是對上負責,朱巡撫不顧百姓死活,強行催逼錢糧,可謂於天災之外再增人禍,故蘇州百姓憤怒地稱其為“朱白地”,這個綽號極形象,因為凡朱所到之處,萬物滅絕,隻留下白茫茫大地一片。

為逼征錢糧,朱國治還製造了駭人聽聞的“奏銷案”。他奏疏清廷,“蘇、鬆、常、鎮四府並溧陽縣未完錢糧文武紳衿共一萬三千五百一十七名,應照例議處。衙役人等二百五十四名,應嚴提究擬”。得旨,“紳衿抗糧殊為可惡,該部照例嚴加議處。”當時蘇州、鬆江、常州、鎮江四府士紳無論所欠錢糧多寡,“一概奏請褫革”其功名,降為庶人,發回地方枷責。江南四府被革黜者達萬餘人、捕者3000多人。“銀鐺桎梏,徒步赤日黃塵中。旋奉有‘免解來京’之旨,如湯火中一尺甘露雨。”一時“江南諸紳人人自危,往往以田為累,委契於路,伺行人拾取,速呼之曰:‘田已屬爾,我無與矣。’”

1661年初,朱國治的得力爪牙任維初出任吳縣知縣,為了迎合朱的心意,他甚至以酷刑來催征錢糧。任氏派人“開大竹片數十,浸以溺,示人曰:‘功令森嚴,錢糧最急,考成殿最,皆係於此。凡國課不完者日日候比,不必以三六九為期也。’初二日晚間,即出堂比較,欠數金者責二十,欠三星者亦如之。責稍輕,反責隸。有痛而號呼者,則怒,令隸扼其首,必使無聲。故受責者皆鮮血漓淋,俯伏而出,不能起立。自是以後,代杖者逡巡不敢上。”沒幾天,便真有人亡命於棍棒之下。一時間,恐怖氣氛彌漫整個吳縣上下。

更為過分的是,任維初還私自從常平官倉中扣除倉米數千石以中飽私囊,而後公然讓倉總吳之行將所扣倉糧轉賣給百姓。“當是時,即三尺童子皆懷不平,而朱撫正奏銷案獄,於是諸生倪用賓等有哭廟之舉矣。”可見,朱國治炮製的“奏銷案”實乃“哭廟案”之誘因。

何為“哭廟”?此是蘇州一帶流傳已久的習俗。當地經濟發達,人文薈萃,家境殷實、飽讀詩書的士子們已漸成為一股重要的社會監督力量,倘官府有不法違規之舉,士子們每每聚集文廟,作《卷堂文》,向祖師爺孔聖人哭訴後,更召集民眾向上級官府申告。在明朝,人多勢眾的“哭廟”申告往往能令官府不敢小視而采納。

該年3月4日,倪用賓等百餘名生員齊聚蘇州文廟,哭奠剛剛去世的順治帝。55歲的金聖歎赫然在列。他草擬了一份哀悼順治的哭廟祭文,並親手敲響了文廟裏的鍾鼓,聲震數裏,鄰近的許多居民聞聲而至。接著,秀才們號召群眾前往府衙請願,要求罷免貪贓枉法的縣令任維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