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氣逼人
晚清朝廷,最頭疼的一件事莫過於中央與地方之間的關係。自從鎮壓完太平天國起義,地方督撫權勢上移,逐漸自為一體,掌控財權、軍權,不再對朝廷唯命是從。尤其是庚子之變後,東南各省的張之洞、劉坤一等漢族大佬公然要求自保,拒絕北上勤王。如何把地方財政、軍隊大權收歸中央,便成為擺在滿族宗室麵前的一個難題。
給出解題答案的不是滿人,而是漢人袁世凱。1903年,袁世凱上書建議成立練兵處,由昏聵無能的慶親王奕劻領銜,以征收軍費之名,淘汰各地綠營,集權於中央。袁世凱還極力拉攏鐵良,推薦其出任兵部侍郎,欲為己用。然而,東南各省督撫卻完全不理會老袁的“忽悠”,紛紛上折,聲稱要錢沒有,裁兵沒門。
頭炮未打響,慈禧、光緒與群臣一番商議,認為必須動真格的,於是派人親赴東南各省強行貫徹中央政策。然而,南下人選卻讓人頗費腦筋。這個人必須忠於朝廷、懂得軍情,同時精明強悍、不徇私情。思來想去,大家將目標鎖定在鐵良身上。
1904年,鐵良領命南下,去啃那幾塊堅如頑石般的硬骨頭。
鐵良的到來的確將了各位督撫一軍,令他們手足無措。第一站是江蘇,查辦江南製造總局諸多積弊,兩江總督魏光燾還未等出手抵製,朝廷便一紙調令發來,命其出任閩浙總督。就這樣,兩江頓時成為“三不管”區域。趁著人員交接、群龍無首之際,鐵良一鼓作氣,將盤踞江南達四十年之久的湘軍舊部完全收編。針對那些湘軍高級將領,服從安排的,鐵良給予平級調離,妥善安置後路;而部分拒絕合作的刺兒頭,鐵毫不客氣,有劣跡的一律斥革治罪,無前科的則辭退還鄉。如此一來,軍權、財權均攬歸中央。
魏光燾的失勢,讓湖廣總督張之洞著實見識了一把鐵良鐵腕的厲害。不久,鐵良赴武漢視察,繼續踐行朝廷的收權之舉。張之洞深感自己獨木難支,於是以退為進,要求商談。鐵良也知道硬吃張之洞並非易事,於是一口應允。幾經討價還價,張之洞部分答應了練兵處的要求,放出手中的一些軍事、財政權力。
眼瞅著昔日威風八麵的魏大帥、張香帥被鐵良整得那麼“”,其餘各地的督撫紛紛表示服從中央安排,主動交權。鐵良南下,可謂不辱使命,一戰成名!
然而,回到京師的鐵良卻高興不起來。原因很簡單,自己辛辛苦苦拚來的各項利益並未給朝廷帶來實惠,反而都被袁世凱當作軍餉充實了北洋六鎮。“漢人久握軍事大權,甚非慎固根本之計也。”這是作為滿人的鐵良十分擔心的。不過,鐵良與袁世凱私交甚好,之前更是義結金蘭,故他希望勸說老袁讓出大部分權益。一次,鐵良赴袁府拜訪,略加寒暄,就直奔主題,勸袁識時務,顧大體,勿隻咬著小團體利益不放。袁世凱向來圓滑,一邊假裝未聽清鐵的意思,一邊又故意東拉西扯,岔開話題。鐵良見老袁毫無誠意,隻好起身告別,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提醒老袁:“慰亭,實不相瞞,我一生以年羹堯為戒!”這句話一來是他對自己謹小慎微、循規蹈矩的作風之歸納,二來更是警告袁世凱不要再好大喜功、氣勢淩人,否則定會重蹈年氏驕縱致罪的覆轍。可見鐵良頗講義氣,雖對袁世凱甚為不滿,但依然苦口婆心,冀其悔改。可是,權力欲極強的袁世凱哪裏聽得進鐵的話,依舊我行我素,損公肥私。終於,鐵良不再糾結於哥們情義,主動挺身而出,與老袁對決。
鐵良首先從整頓財政入手。當時他身為戶部尚書,自然是大清的“賬房先生”。他著手從財務上對北洋軍“鉤稽精核”,清理各種假賬呆賬,使得北洋糧餉捉襟見肘,無法擴張。接著,他又在1906年召開的禦前會議上就立憲問題向袁世凱開炮。會上,二人爭論激烈,鐵良無法反對已成眾人共識的立憲潮流,但堅決反對袁世凱主張的迅速推行立憲。在他看來,袁世凱如此熱衷於憲政改革,設立內閣,無非急於獨攬大權,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用鐵良的話說,即:“如乃公所謂立憲,實與立憲本旨不合”,“憲非中央集權不可,實行中央集權非剝奪督撫兵權財權、收攬於中央政府則又不可。”這正中滿蒙權貴的下懷,自然深得皇室默許。
袁世凱此時煩透了鐵良,恨不能除之而後快。他聯合奕劻,覲見慈禧,參了鐵良一本:“若不去鐵,新政必有阻撓。”孰料弄巧成拙,老佛爺本來已經擬旨,不許鐵良等保守官吏參加第二輪的禦前會議,但袁世凱的表現令她馬上改變了主意,將此旨留中不發。鐵良因之轉危為安,而貼上了“年羹堯”標簽的老袁卻成了眾矢之的。
當年年底,清廷舉行了“彰德會操”,袁鐵之爭也由此進入了終極PK階段。二人一同出任閱兵大臣,而各自的心腹良弼、馮國璋則分別擔任北軍和南軍審判長。雙方營壘分明,針鋒相對。諳於世故的老袁發覺形勢不妙,嗅出了慈禧隱有借鐵良之手打壓北洋軍之意。於是,會操結束後,老袁主動交出北洋新軍六鎮的四鎮。鐵良也毫不客氣,將這數萬精兵統統收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