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亮了,這一次他的速度明顯要慢了下來。

溫遠坐在一旁看著他,“這難道不算你做過的離經叛道的事?”

“你覺得算?”他不緊不慢地反問。

溫遠卻忽然想起來很久很久很久之前老爺子因為溫行之遲遲不結婚而懷疑過他心裏頭是不是有“毛病”,不知道兩者相比,老爺子覺得哪個更糟。

之後一路無言開回東郊那套房子,剛下了車,溫行之的手機忽然響了。看了眼來顯,他蹙著眉按下接聽鍵。那頭是溫祁壓得很低的聲音:“小叔,爺爺他住院了。”

手不自覺的收緊,溫行之沉聲問:“怎麼回事?”

“老毛病犯了,挺急的。”那頭說,“不過您別擔心,我爸他已經送爺爺去醫院了,就是讓我通知您一聲。”

“知道了。”

掛斷電話,就看見溫遠一臉緊張和急切地看著他,“爺爺怎麼樣了?”

“老毛病。”他將房子鑰匙塞到溫遠手中,“你先上樓,我去趟醫院。”

“我也去!”

“不行。”

溫行之拒絕地很果斷,一瞧她有些沮喪的表情,又緩了語氣。伸手替她係了係睡衣的扣子,他開口,“我說了,現在不是最合適的時候,所以你也不用著急。而且老爺子打我罵我都沒什麼,但是你不行。懂了?”

他說的這麼直接,她想不明白都難。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溫家人,而她,則什麼都不是。

溫遠實在不明白局麵是怎麼變得如此糟糕的,然而此時此刻,她能做的隻是回抱住他,說:“我明白了。”

今天B市的天氣也很糟,從晨起天色便陰沉沉的,預報說有一場大雪,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要下起來了。

醫院裏依舊是人滿為患,溫行之麵無表情地穿過大廳裏的人群直接坐電梯上了高層的病房。整一層都是高幹病房,所以沒幾個人,來往幾個護士擦肩而過,一打聽就知道溫恪的病房了。

其實也不用問,他一眼就能看見病房外的溫家人。成奶奶首先瞧見了溫行之,忙不迭地過來問他:“你怎麼過來啦?溫遠呢?”

“她沒事。”他說,“老爺子現在情況怎麼樣?”

“穩下來了。”成奶奶一臉愁容,“但你沒看他剛剛那樣子,真是嚇人一跳。”

溫恪有高血壓,保健醫生也一直控製著他的飲食,可溫恪脾氣硬且主意大,哪裏受得了那麼多的約束,家裏人也不敢強著來,這麼幾年倒也沒出什麼大問題,誰料今天忽然來了這麼一出。

“我進去看看他。”

“可千萬別進去!”成奶奶急忙攔住他,“好不容易才睡著,聽不得一點動靜,你現在進去再把他弄醒,老爺子再受了刺激那還了得?對了,我告訴他們別急著通知你了,誰給你打的電話?”

沉吟片刻,溫行之心中了然。見成奶奶仍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他微哂道:“那就算了罷,我改天再來。”

成奶奶本還想問些什麼,可又放心不下裏麵,歎一口氣,轉身進去了。

溫行之倒也沒有急著走,他去了趟老爺子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了解了大致病情,確定沒什麼大礙之後才放下心來。出了醫生的辦公室,正巧碰到溫行禮和喬雨芬從外麵回來,手中提了兩個保溫桶,大約是給老爺子或者成奶奶帶的飯。喬雨芬看了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溫行禮的神色也很複雜,他把手中的東西交給喬雨芬,對溫行之說:“你過來,跟我談談。”

溫行之沒有說話,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下了樓梯,來到醫院後頭的小花園。

溫行禮此刻的心情很難形容,他是有很多話要問,畢竟溫遠還是他名義上的女兒。可偏偏溫行之又是他的弟弟,不管老爺子在不在,這個弟弟的很多事情他都插不進去手。溫行禮煩躁地捋了把頭發:“行之,你——”

“有煙嗎?”坐在花園的石凳上,溫行之冷不丁地開口。

溫行禮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帶煙遞給他。他們兄弟兩人都不愛抽煙喝酒,但他人在官場,能隨心所欲的時候不太多,多數虛與委蛇,久而久之就成了癮。有了這個做借口,他就再也戒不掉了。從這一點上他很佩服溫行之,他有一股他不具備的狠勁。

“謝了。”

溫行之接了過來,從裏麵抽了一根,取出打火機點上。被手半籠著護住的火苗很旺,輕輕一舔就把煙給點著了。溫行禮看著他那一氣嗬成的動作,略有些泄氣。

“我不同意。”他扔出硬梆梆的四個字。

“我知道。”點掉煙灰,溫行之淡淡地回應。

“你知道,知道你還敢?我看你是——”溫行禮氣急敗壞地想教育他一頓,可偏這人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剩下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他惱火地挨著溫行之坐下,手一伸:“給我根煙。”

溫行之看了他一眼,非但沒給,還將自己手中的煙掐掉了:“你等會兒還得進病房,別抽了。”

“我不明白行之,憑你的條件找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結婚不行?溫遠,溫遠她是你侄女,是我女兒!”

“你還記得自己有這麼個女兒?”

溫行禮頓時有一種被噎住的感覺,他承認他說的沒錯,他從來都不是個稱職的父親。想起之前的種種,他忽然覺得累:“這是家裏的事,我們能不能別弄得像外交談判一樣?這不是誰占上風的問題,逞一時口舌之快,爭個勝負沒什麼意思。就算我現在想起來當個好爸爸了,難道我沒資格跟你談談這件關乎她未來的事?”

“你想給她個什麼樣的未來?”溫行之看著他,反問道:“偌大的B市隨意地給她找個清閑工作,再找個門當戶對的人,一輩子打發出去?”

“我當然不可能這麼武斷。”溫行禮冷冷地說,“我會讓她自己選,但前提得把你排除在外!”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溫行之忽然笑了,站起身將煙盒仍還給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溫行禮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幾分鍾,煩躁地捋捋頭發,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