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恪生就一張嚴肅周正的臉,大半生的征戰沙場讓他周身有種肅殺的氣勢,再加上後來位居軍中高位,很難有人不怕他。也因此,很多人在跟他說話的時候,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太銳利,似乎隻需一眼的對視他就能將你的想法全部看透。於是李小棠便覺得自己很奇怪。幾乎從遇見的第一天起她就從沒怕過他,甚至有的時候對他說話都很不客氣。大抵是無知即無畏,她那時,還不知道他是那樣一個人物。也許,她知道就好了……

“怎麼不說話了?”

這一聲將李小棠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的眼睛也漸漸清明,帶著一股溫潤的笑意:“我說的是實話,人總要懂得感激老天才能多得眷顧不是?”

溫恪微哂地在她對麵坐下,不再與她爭辯。視線落在她的腿上,他說:“不久前我去A鎮看過你一次,但那時你在住院——”

“我聽莫修提起過。其實不是什麼要緊的毛病,住不住院都無所謂,但是莫修他堅持——”

“既然沒什麼要緊,那怎麼就不肯見我一麵?”

他在那裏等了三四日,始終也沒有等來她的鬆口。

李小棠一愣:“那是因為我生病的樣子很難看,所以每當這個時候我從不見外人。”

外人。

溫恪默默咂摸著這兩個字,隻覺得喝進嘴裏的茶越發的苦澀。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似是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某些字眼讓他不舒服,李小棠緩緩地笑了:“我這次來可不是敘舊的,是有事情要跟你談。

溫恪嗯一聲,“談完了就要走?”

“怎麼會。”她說,“你瞧我已經打發莫修去收拾姐姐那套老房子了,所以這次過來我會多待些日子。”

“你若是替老三來求情的,那我看你這輩子都回不了A鎮了。”溫恪打趣她,“我是不會同意的。”

“當真如此的話,那事情反倒好辦了。”

“哦?怎麼說?”他饒有趣味地看著她。

李小棠非常淡定地看著他,並不回避:“那我就趁早回去給溫遠準備嫁妝,婚禮就在A鎮辦了。”

“胡鬧!”他被氣笑了。

“我也不想胡鬧,所以現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談談了?”

溫恪摩挲著椅子扶手,沉默了好久才又說:“丫頭太小了,怎麼當得好老三的家?”

李小棠忍不住笑了:“行之那樣的人,還用別人給他當家?而且你別看溫遠年紀小,但心細如發,未必不能照顧好行之。”

“你也別誇他,他再精明個人也有犯糊塗的時候,說不定這事就是他一時腦熱的結果。”老爺子負氣道。

“你說這話才是犯糊塗。”李小棠失笑,“退一萬步講,即便是行之一時腦熱,溫遠也未必肯。”

“這倒是奇了。丫頭打小就沒見過你幾麵,你怎麼就如此她未必肯?”

“兩年前我就知道了。”

“兩年前?你見過她?”

李小棠挑挑眉,笑容竟有些狡黠:“是行之帶過來的,那時候應該就在一塊了”

老爺子的臉徹底黑了,氣惱不過地一巴掌拍到旁邊的桌子上:“這混小子!”

李小棠容他發了點脾氣,才又說:“所以你說行之怎麼會是一時腦熱?你不妨直說得了,你是在意你溫家的名聲。”

被戳破了,老爺子悠悠一歎:“我這個歲數,若是連麵子都放不開,豈不是枉活了這麼多年?是行之。”他說,“他才三十多歲,這樣傳出去別人得怎麼看他?”

“你是嫌溫遠配不上他?”李小棠犀利地反問,“那你說,行之要個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別人‘滿意’?”

“你不要斷章取義。”溫恪略有些無奈,“不管配不配得上,傳出去終歸是個不好聽。”

“迂腐!”李小棠氣憤地說。

溫恪氣極反笑,搖搖頭,沒再說話。

正巧此時有車子開入大院的聲音,李小棠站了起身:“莫修回來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哦?房子這麼快就收拾好了?”

溫恪不經意一問,就看見李小棠又瞪他一眼:“反正也是溫遠才住過的,有什麼可收拾的。”話裏話外一點麵子也不給老爺子留。

溫恪失笑地看著她,“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李小棠拒絕他,起身就走。

溫恪也明白她不願意別人拿她當殘疾人看,就站在原地沒有動。李小棠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開門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又側過身看了溫恪一眼,輕聲說:“我還是希望你再考慮考慮,不為別的,隻是不想孩子們再走我們的老路。這種苦,你我吃的還不夠嗎?”

溫恪怔了一下,良久,在她的注視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隨著春節的臨近,年味是越來越濃了。

小年將過,各家大門上已經掛起了燈籠。與B市的紅燈籠不同,這裏的燈籠是用雙層的厚厚黃油紙裹住的,雖沒紅的喜慶,但卻憑添了溫馨之感。沿著一條條小路走到鎮中心,那裏有座拱起的橋,橋邊各蹲了八個石獅子,石獅子外形奇特,嘴裏叼著一個鐵鉤,每個鐵鉤上都掛了一個紅燈籠,夜晚亮起的時候,橋兩邊的河麵皆泛著粼粼的紅光。

李小棠其實不願意在B市過年的,因為這裏的年味要比那裏足多了。雖是零下幾度的夜晚,但大街小巷還是有很多小孩子在玩鬧,尤其是今天這種剛剛下過雪的天氣,整個小鎮是熱鬧異常。

相比之下,溫行之的家裏麵就顯得有些冷清了。吃過晚飯,他閑坐在沙發裏,將筆電攤到腿上處理一些公事。而溫遠則坐在離他有一米多遠的另外一個小沙發上看電視。這樣平安無事相處了有十幾分鍾之後,溫行之抬頭,揉了揉太陽穴,喚人:“溫遠。”

溫遠瞥他一眼,沒應聲,轉過頭,繼續看電視。

對於這種不友好的態度,溫行之不在意地挑挑眉,拍拍身邊的位子:“坐過來。”

“不要!”

很明顯的,她在鬧別扭。個中原因,還得從剛到A鎮那天說起。

那日他說完提親,溫遠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臉紅:“誰說要結婚了?”

溫行之倒是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也好,那你說說除了結婚之外我們還差哪一個環節,補回來就是了。”

溫遠微窘,這還要她說?他自己那麼高的IQ一想不就知道了?當然是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