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強,你真是作孽啊。”
一腳接著一腳,踹在母親的身上,和踹在自己身上一樣疼。
吳嵐跑過去,一把抓住父親青筋暴起的胳膊,“夠了!別打了!”
一個巴掌扇了過來,吳嵐重重地摔倒在地,玻璃碎渣割破了手,紅色的液體汩汩流出。
她掙紮地從地上坐起來,一步一步跪到父親的旁邊,用力抱住他的腿。
“爸,求求你別踹了,求求你別踹了……”
哀怨的祈求,絕望的呐喊,在這小小的房間內,交織碰撞。
“你給我滾開!”
吳強一腳甩開她,一邊踹一邊咒罵。
她再一次撐起上身,用瘦弱的身軀護住母親,皮鞋踏在自己的背上,一下又一下。
她早已感覺不到疼痛。
連心靈都已經麻木。
分不清臉上的液體是血還是淚。
濕漉漉的,粘住了眼。
當最親愛的人變成了魔鬼,你逃到哪裏,也沒有那麼重要了吧。
當曾經最熟悉的笑容扭曲成最醜惡的嘴臉,你閉上眼睛,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還有什麼會讓你更加害怕?
酒精麻醉了神經,暴躁了心情,瘋狂了舉動。命中注定,該承受的就要承受。
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走。
像熱帶雨林中縱橫交錯的巨大樹根,盤結在一起,羈絆著你的雙腳。
像大海深處密密麻麻的水草,纏繞著你,束縛著你,讓你無法呼吸。
像深陷沼澤的泥潭,越是掙紮,越是下沉。
往哪裏跑,都是錯誤。
周曉陽坐在書桌前,演算著數學題,筆在草稿紙上來來回回地劃動。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喊叫,伴著酒瓶摔碎的清脆聲,仿佛是背景音樂,無休止地播放著。
門被推開了,母親端著一杯熱牛奶,放到了書桌上,“你要是嫌吵,我現在就找他們去,要是打擾了我們家曉陽的學習,我非拿菜刀和他們拚了!”母親義憤填膺地說。
“媽,不吵,沒事的。”周曉陽故作無所謂的樣子。
“真的?”
他點點頭:“這麼晚了,你就先休息吧,我還有幾道題沒有做完。”
母親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臉上的氣憤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記得把牛奶喝完。”一句體貼的關心後,門被重新關上。
他看著牆上掛著的那張全家福,三個人笑得那麼開心。從小就在蜜罐中長大的周曉陽,像個王子一樣,有人愛有人寵,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才上高一,母親就要堅持陪讀,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屋子,天天為他做飯補充營養,他是家裏的寶,擔負著全家人寄托的重任。
關心像糖一樣,甜得他感覺很膩。
他的臉上永遠是陽光般的笑容,沒有一絲憂傷。
“疼……疼……求求你別打了……求求你別打了……”
女生沙啞的呼喊,越來越小,漸漸消失了。
他站起來,將耳朵貼在牆上,努力去聽。
隻剩下無助的哭泣聲,在做著最後的掙紮。
他的心裏,突然充滿了悲傷。就是這種感覺嗎?
難過像潮水一樣,覆蓋了他的全身。
一堵牆,將兩個人,分割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用力捶著牆壁,渴望砸穿它,衝破它。這樣就能將她救出來,讓她不再受到驚嚇與傷害。
直到雙手沾滿了白灰,骨節撞得通紅,四指擦破了皮,露出紅紅的血絲。他才停下來,背靠在牆上,滑倒在地。
女生聽到了聲音,衝了過去。她沾滿鮮血的雙手在白色的牆壁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是你嗎?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她趴在牆上,眼淚沾濕了牆麵,氤氳了一片。
癱軟了下去,她太疲憊了。
“叫你跑!把牆都弄髒了,你真是長本事了,啊?”
“咚”的一聲,巨大的震顫力,周曉陽都感覺到了。
重回平靜,靜得人心發慌。
無法改變的事實,無法改變的命運。
你的那邊,陽光明媚。
我的這頭,漆黑一片。
女生的額頭開出了一朵紅色的花,像印章一樣印在了白色牆麵上。
冬天盛開的梅花,紅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