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三伸手慢慢地拿過石滿堂手中的鐵鍁,直直插向地麵,像插向穀倉人的胸脯那樣氣派有力:“老天要我殺人,我不得不殺!”
石滿堂握住鍁柄,朝自已懷中一拉:“我們就是為這個才沒走。是慢慢地殺,還是清湯餃子一鍋端?”
“一鍋端?”
“叫來滿金場的幾萬淘金漢。”
“對!”張不三笑了,放蕩不羈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沸騰如海、如風的咆哮。沉鬱的樺樹林也翻卷起一陣陣迅疾駭目的險浪來。石滿堂提醒張不三,在萬眾撕裂穀倉人之前,必須將驢妹子接回來。張不三點頭,第一次在這種事情上向石滿堂投去了讚同的一瞥。
圍子人冒著大雪四散而去,去向數萬淘金漢傳播一個古老而可怕的秘密。而張不三卻朝積靈川走去。他們說好了,天亮前在樺樹林裏集中。
張不三來到那幾排石頭房子中間,找到金場管理所的人,對他們說:“穀倉人把我們的金子搶了,大塊大塊的紫紅色的純金。黃金台的通地炕裏全是這種金子。”他看他們臉上充滿了孤疑,便拿出那塊從穀倉人李長久手裏搶來的金子,雙手托著,“你們看,我現在就剩這一塊了。我打算來這兒把金子賣給國家的時候,身上有七塊,加上這塊是八塊,還有一口袋碎金,叫他們全搶了。”
有人伸手要拿他那塊金子。他朝後一縮道:“這一塊算不了啥。你們別抓了芝麻丟了西瓜。大金子全在他們身上,他們不會賣給國家的。”他邊說邊退,來到門外,看他們睜大眼就要撲過來,返身就跑。
好像女人生來就應該守在家中,無休無止、溫情脈脈地等待,盡管這土坯房哪裏是她的家呀!不是家,卻有她熟悉的男人味兒。她留戀它如同留戀痛苦和不安,留戀時光的酸酸苦苦。留戀的原因是:她決計要跟著穀倉哥哥走了。托人如托山,穀倉哥哥就是她的山,大山,厚山,胖山,高山,牢牢靠靠,鬱鬱蔥蔥的希望之山。
他說了,他要來接她,占領了黃金台就來接她。
她黑燈瞎火地坐著,伸手在炕上摸索,突然醒悟:沒啥可收拾的,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張不三的。她帶著她的心,利利索索地跟他走就行了。她愣愣神,聽到有人開門輕輕叫了她一聲,便激動地應承著,用眼光在黑暗中搜尋。一個男人的影子出現在夜氣彌漫的門口,她眼睛玉鏡般閃爍起來。
“穀倉哥哥,穀倉哥哥。”
貯滿房間的夜氣好像被什麼推了一下,晃晃悠悠朝窗外溢去。
“穀倉哥哥……”
“嗯?”
“你過來。”
沒聲沒息了。她想他一定是在和她耍笑,說不定馬上就會跳過來抱住她,親啊親的。她禁不住嘻嘻笑了:
“我看見了,你就在那兒。”
還是沒有人回答。
“你不過來我就不跟你走了。”
她覺得他在黑暗中癡情地望著她,便不由自主地羞紅了麵孔.嬌嗔地噘起嘴,頭低垂了下去,不無激動地等待著他那全身心的緊緊擁抱、那恣情的撫摸,還有那麼多讓她感到新鮮,感到臉熱心跳的粗話、喃喃的迷醉了的情話和一聲聲妹子長妹子短的呼喚。這一刻終於讓她等來了。沉重的男人的身軀像撲小雞那樣撲倒了她,粗悶的喘息和那股汗臭橫鋪到臉上,失去了溫情的大手掃蕩著她的身子。一切都是她熟悉的,也是她懼怕過憎惡過的。她驚恐,驚恐之後便是清醒,清醒地哭泣。她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一動也不敢動,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穀倉哥哥的名字。她以為自己隻是在心裏呼喚,可等到張不三掐住她的脖子後,她才明白自己是呼出了聲的。
“你要跟他走?”
驢妹子渾身一陣哆嗦,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