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大水(2)(2 / 3)

“我楊急兒輕易不相信人,今天我相信你。你要是把我騙了,以後就別想在古金場照麵。”

楊急兒?這名字讓張不三怦然心跳,一座仿佛已經從地球上消失了的大山突然隆升而起,矗立在了他麵前。他感到這山正是為了自己才再次出現的。山上岩石嶙峋,布滿了獰厲粗野的黑霧,黑霧之上是險峻的山頂,山頂有積雪,那是死亡禁地。但他並不害怕,他遺憾的不就是沒有攀上這禁地,用自己的烈焰烤化冰冷徹骨的萬年積雪麼?他唐突地說:“我為啥不能在古金場照麵?你搶你的金子,我發我的大財,井水不犯河水。相信不相信我隨你的便,實話說,我可不是個老實人。”

楊急兒一把將他推開,欣賞地審視他:“老實人得不了大金子。得了大金子你就得小心點。隻要我不死,井水照樣犯河水。你走吧,明年我們再較量。看你是條漢子,我放過你的金子也放過你的命。”

“明年?”張不三斜睨著他,用手指指腳下,“我在這裏等你。”

楊急兒爽朗地叫了一聲“好”,然後指揮他的人奔赴黃金台。人群急速朝前移動,隻有李長久磨磨蹭蹭落在了後麵。楊急兒和張不三幾乎同時朝他走去。咚一聲,楊急兒一腳踢到他的腿腕裏。他雙膝著地,又趕快起來。

“日奶奶的,用你的時候你就想溜,牲口,把我喂你的糧食吐出來!吐!吐不出來?那就跟我走。”

李長久哀哀地說:“我走不動了。”

“不死就得走,嫌我沒給你鼻子上穿韁繩麼?”

李長久沉滯地挪動了步子。張不三上前將他拉住,對楊急兒說:“他不能去,他是穀倉人。”

“管他是啥人,我雇的砂娃就得聽我的。”

“聽你的?自己的巴掌不扇自己的嘴巴,他會跟你去搶穀倉人的金子?”

“他敢不去,我把他宰了。”

“好事還是大家勻著幹,我替你動刀斧。”

他盯著張不三想了一會,問道:“你想要他?”看張不三點頭,他巴掌一伸,“拿錢來,不多,就一千。”

“別把我往絕路上逼,我們明年還要見麵。明年,我給你一千,不給錢就等於我搶了你的金子。”

楊急兒沉吟片刻,又像剛才那樣叫了聲“好”,一掌拍在張不三肩上:“說定了,明年古金場的仗就由我和你打,你多吆幾個夥計,肩膀上多扛幾個頭來。”

“我的頭一個就嫌多。”

“嫌多就趁早送給我。”楊急兒說罷,看都沒看李長久一眼,轉身去追攆他的隊伍。李長久像頭被遺棄的牲口怔忡不寧地立著。張不三溫和地說:“跟我走吧,有你的好去處。”

這些日子聽慣了訓斥的李長久被張不三的溫和嚇了一跳,滿腹疑竇地不肯邁步。張不三兀自前去,又回頭微笑著向他招招手。這是人情的誘惑,李長久無法不讓自己跟他去。他已經是一個丟了群的孤雁,在離開了群體就寸步難行的古金場,他就像莊稼渴望澍雨、餓虎渴望食物一樣,渴望著一個平等自由的不再擔驚受怕、不再忍受屈辱的人群。張不三給了他一絲忽明忽滅不可琢磨的希望。他跟在他身後,一步比一步邁得謹慎,似乎陷阱就在跟前。但他沒有停下,身後是比陷阱更加可怕的孤獨和寂寞。

“驢妹子呢?”一見張不三回來,石滿堂就焦灼地問道。

“走了。”張不三凍得渾身打戰,嘴唇哆嗦著,稀疏而細長的眉毛和睫毛受到白花花的冷霜的壓迫,眼睛隻好眯成一條縫,不時地眨動著。他身後的李長久蜷腿塌腰地操著兩袖,脖子龜縮進了衣領,聳起的雙肩上挑著兩座晶體的雪峰。

圍子人簇擁到張不三身邊,就像滿天黑沉沉的雪霧環繞著一顆隻在古金場放射黑光的太陽。走了?——所有人的眼窩裏都汪汪地蕩起困惑和憐惜。張不三那張比天色還要凶險的臉上卷起一陣紫色的風潮,沉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