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就是再傻,這會兒也知道自己是真的搞錯了監聽對象,而且,貌似還惹上一個不太好相與的角色。
別看這人一臉平靜,語氣也沒什麼起伏,可她就是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時歡咽了口吐沫,又往邊上藏了藏。她原本是想躲到孫誌武背後去,在發現他距離牆角隻有十厘米後,隻好放棄了這個想法。然後她低著頭,假裝自己是空氣。
孫誌武倒是夠義氣。他把手裏那根沒抽的煙往地上一扔,主動上前將時歡擋在了身後。
喬永誠看著兩人迅速互換位置的小動作,眸光閃了閃。
“喬先生,”孫誌武暗自深吸一口氣,衝著鐵門邊的人說道,“我姓孫,是市局經偵大隊的。我們在執行公務……”
“執行公務?”喬永誠輕笑著打斷他,“我自問做生意一向奉公守法,倒是不知道有什麼公務需要勞經偵隊的大駕。”
孫誌武沉默了兩秒,語氣誠懇地致歉道:“喬先生,今天的事是個誤會。是我沒和同事交代清楚細節,所以弄錯了監視對象。還請您見諒。”
“既然孫警官說是誤會,那就是誤會吧。”喬永誠的聲音慵懶,頗有些漫不經心,“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這裏的負責人可沒說過有警察聯係過他們要在這裏布控行動。既然是公務,孫警官為何不直接光明正大地來協商?是胡經理覺得事情太小沒有彙報給我,還是警方怕我這個做老板的不肯配合,又或者……”他忽然一頓,看著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黑,緩緩輕笑道,“又或者孫警官被停職了,根本連證件都拿不出來,沒辦法協商?哦對了,你的確從頭到尾都沒出示證件。”
話音未落,樓道裏有一瞬間的寂靜。
時歡一口氣梗在了喉頭,心中有數以萬計的神獸奔騰咆哮而過。她忍不住伸出手在孫誌武腰上狠掐了一把……這人說的是真是假啊?!
孫誌武此刻沒工夫也沒心情理會時歡。他再也繃不住表情,一雙眸子緊盯著前麵的人,半是尷尬半是敵意:“喬先生,就算我停職了,也是內部的決定。你怎麼會知道?”
真的被停職了啊……時歡這一次心裏跑過了數萬隻恐龍。
“孫警官不用緊張。內部決定畢竟不是內部機密,你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我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喬永誠一邊不鹹不淡地諷刺著,一邊舉步上前,然後,他無視孫誌武難看到極點的臉和他擦肩而過,在時歡麵前站定,“時歡?”
被點名的人耷拉著腦袋不說話,視線落在喬永誠那雙鋥亮的黑皮鞋上,像是要把它們盯出個洞來。
喬永誠也沒想得到回應,隻看著她頭頂上翹起的那兩根毛,自顧自地說道:“VSOP的陳釀期是五到十年,XO才是頂級陳釀,所以胡經理不會讓你把這種東西送到我的包廂裏來。還有,我不喜歡喝白蘭地。”說著,他將那枚竊聽器遞了過去,“拿好了,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以後學聰明點兒!”
準備了半個月,折騰到大半夜,最後卻铩羽而歸,孫誌武的心情陰鬱到了極點。
時歡的心裏當然也不痛快,雖說自己今晚做的不是光明正大的買賣,但先讓人吃了豆腐,然後又被吃豆腐的人當場戳穿,實在是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狼狽。
尤其那姓喬的最後說的那句:“以後學聰明點兒!”這還是人話嗎?!她哪裏不聰明了!
就算她不聰明,輪得著他管嗎?輪得著嗎?還一副長輩訓誡小輩的語氣!
就他姓喬的聰明!大蔥的蔥!而且姓什麼不好偏姓喬,他要不姓喬,她能認錯人搞出這麼一件破事兒嗎!
他就是棵壞透了的爛心蔥!
回去的路不長,兩人卻都各懷心事地靜默著。
等車子停在時歡居住的那所小公寓樓下時,她忍不住又問起了此次地下行動的起因。
孫誌武這次倒是給了她答案,總而言之就幾句話:他們今晚的監聽對象喬嘉良所經營的公司在前段時間的某個招標項目中涉嫌違規操作,相關部門聯合市局經偵大隊對此立案調查。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就在線索逐漸明了的時候,上麵卻忽然一聲令下,讓他們就此結案。孫誌武為了這件案子出了不少力,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自然不甘心。他幾次找領導交涉無果不說,還被停了職。於是他一氣之下,幹脆自己展開行動。
這一查就是一個多月。平時隊裏交好的兄弟,基本上也都私下幫過忙。畢竟是有風險的活,他不好意思總麻煩人家。在終於找不到任何幫手後,孫誌武想起了這個剛分配到和自己同一個城市的小師妹。
時歡有多大能耐孫誌武是知道的,可他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不管怎麼說她也是科班畢業的,總比其他人強,也比其他人可靠。
“唉……”時歡聽完這簡短的前因後果之後,歎息了一聲。然後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卻又歸於沉默。
她這人雖然呆傻的時候居多,可偶爾受刺激之後也會有腦袋轉彎的時候。
她能察覺到孫誌武對自己有所保留,可不想深究。她其實多少也能理解孫誌武的心情,同樣無從安慰。
拋開孫誌武上學時候就有的那點兒疾惡如仇的熱血不說,工作三年是個坎兒啊。在公安局那個地方,真論資曆,他還尚淺;論青春,也沒剩幾年。後麵有能力、有背景的新人一個接一個,當然要逮住機會立功往上爬。尤其他還是個大男人,肩上責任重。現在搞成這樣,嗬嗬噠。
“師兄,”時歡像上學時候那樣握拳,捶了下孫誌武的肩膀,“停職又不是開除。好歹咱是有編製的鐵飯碗,你就當這次是曆練了。我上去了,你開車注意。”說完她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跑進了漆黑的樓道。
時歡離開的時候忘了隨手關燈。這會兒一進門看著明晃晃的客廳,她差點兒瞎了眼。
她抬手虛擋住眼睛緩了兩秒,再一看牆上的掛鍾,剛好淩晨三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