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事先計劃,也沒有作戰方案,更沒有統一指揮,一位士兵意外打響的這一槍,就成了信號。駐守武昌城外的輜重隊、炮兵營、工程隊的革命黨人以舉火為號紛紛響應。官兵們從四麵八方聚集於楚望台後,便向總督署發起了進攻。
瑞澂聞訊,大驚失色,急召第八鎮統製張彪、師爺張梅生、楚豫艦管帶陳德龍等緊急磋商。張梅生態度堅決,籲請瑞澂死守待援,湖北新軍最高將領張彪支持張梅生的意見;陳德龍提出異議,說現在局勢險象環生,勝負難料,繼續待在督署內或有可能四麵被圍,非但不能堅守待援,還可能徒喪性命,而他的楚豫艦就停在離督署不遠的江麵上,莫如暫避楚豫艦,照樣可以指揮。
此時,瑞澂的夫人廖克玉出麵了。
瑞澂本來是娶的鎮國公載澤的姐姐,但這位格格年紀輕輕就去世了,後經別人牽線,又續娶了廖克玉為妻。據野史記載,聽說瑞澂有意續弦的消息,革命黨領袖人物暗地活動,把廖克玉嫁於瑞澂,廖夫人實際上是革命黨的臥底。真實性如何暫不討論,在這個關鍵時刻廖克玉力勸瑞澂趕快逃走則是事實。
瑞澂聽從夫人的勸告,下令在後花園挖牆洞,帶領家人攜印逃上楚豫艦。
瑞澂出逃,使撲滅武昌兵變的最佳時機喪失。
有人分析說:“如瑞澂張彪黎元洪王得勝等,持以鎮靜,死守不逃。待至天明集合未響應之各營,與革命軍決一雌雄,勝敗之數,尚不可知。無如瑞澂等皆逃避一空,全城無主,群相猜忌,各以部下不穩為疑。故革命軍得以從容布置。”
其實,這個分析尚未把武昌城內還有的一支力量考慮進去。
此時,為弭川亂而被任命為“會同辦理剿撫事宜”的岑春煊,也在武昌城內,而他帶著雲南500名精兵。據岑春煊回憶,是日夜在武昌住處聽槍聲,“餘仍安臥,至黎明出城買舟渡江,乘輪東下”。
岑春煊久靜思動,對朝廷又想用他又不願意給他川督之位甚為不滿,但又不想放棄東山再起的機會,所以還是磨磨蹭蹭出山了,走到武昌伺機待川局之變,以達重新督川之目的,不意卻遇到兵變。他對朝廷牢騷滿腹,心灰意懶,當然不會主動出麵協助瑞澂平叛,但倘若瑞澂主動聯絡,願與他和衷共濟,岑春煊也未必就見死不救。隻要瑞澂、張彪收攏新軍中不願意革命的官兵——仍有半數之上,加上岑春煊從雲南調來的精兵,平亂當有勝算。
可是,瑞澂這位在載灃心目中值得信賴而又能幹的自己人,危機時刻卻逃避了。
當然,瑞澂不認為自己是逃避,他還在履職;上艦後,他向北京發出告急電,稱:“省城兵與匪合,猛撲督署,其勢甚銳,不得已暫登兵輪避鋒。”
11日晨,內閣總理大臣奕劻接閱此電,吃驚之餘不禁大怒。幸獲重用的瑞澂,是載澤的打手,帶頭請願速開國會的是他;彈劾郵傳部尚書唐紹儀以便讓盛宣懷上位的是他,總之奉載澤之命屢屢拆台的瑞澂,是奕劻的眼中釘,所以得知他棄城而逃,奕劻當即下令查以前疆臣棄城處分成案,擬旨將瑞澂拿交法部治罪,隨後即持電麵見攝政王載灃報告鄂變消息。
載灃看到瑞澂的電報,聽了奕劻要將瑞澂治罪的提議,並沒有立即表態,他要再聽聽載澤的意見。
隨後,載灃召見載澤等,與奕劻一起,研究處理鄂變對策。
載灃的治國理念,一直受“有兵在”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思想的支配,鄂變與川亂不同,是兵變,所以要在軍事上加緊部署。研究的結果是:編組軍隊,以北洋第四鎮為基幹編為第一軍,由陸軍大臣蔭昌督率南下平亂;以北洋第五鎮為基幹編為第二軍,由馮國璋統率,抓緊籌備,隨時聽候調遣;以禁衛軍與陸軍第一鎮編為第三軍,由載洵統率,駐防京畿。以海軍副大臣薩鎮冰率兵艦、程允和率水師協統陸軍南下平亂。令民政大臣善耆加強首都防衛,警廳特頒緊急訓令,要求各區巡警一律荷槍實彈;王公大臣住宅,加派守衛。
但在研究對湖廣總督瑞澂的處理意見時,親貴內部出現嚴重分歧,載澤堅決反對治罪瑞澂,奕劻則堅持治罪,載灃左右為難。這個時候,載灃根本就沒有把鄂變與川亂聯係到一起,沒有載澤背後操縱的川漢鐵路國有化,哪裏會有川亂?沒有川亂,何至於發生鄂變?發生這麼大的事,載灃也不細究導致事變的原因,對載澤卻還一味遷就,最後對瑞澂的處理改為革職戴罪圖功,仍令權總督事。意思是事情過後,總督還是他的,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
載灃同意不治罪瑞澂,固然是因為顧忌載澤的態度,但更重要的是他不認為瑞澂出逃後果多麼嚴重,在他看來,兵變固然可怕,但武昌的那些革命黨士兵才多少人?又沒有海軍,朝廷大軍壓境,海陸並剿,解決鄂變,應該指日可待。
但,輿論不這麼看。
武昌舉事的消息,立即成為各大報紙的頭條新聞。
《民立報》(上海)在刊登詳細消息的同時,還發表評論說:“革命黨者,萬惡政府之產兒,故有倒行逆施之政府,欲求天下不亂而不得。”
《時報》(上海)評論說:“湘粵不抗路而四川抗路,出人意料之外;成都不失守而武昌失守,尤出人意料之外;廣州不失守而武昌失守,更出人意料之外。嗚呼,自今以往,出人意料之事,豈第止此哉!”
《申報》報道,武昌激戰,“黨人均猛勇力前,雖死弗卻”,並慨歎“川亂未平,鄂亂又起,何今日禍變之多耶!”
《大公報》評論說:“粵亂甫平,川亂旋起;川亂未已,鄂亂又生。亂機之伏,幾如遍地火星,隨處可以觸發。”
正如《時報》所說,“出人意料之事,豈第止此哉!”載灃,這位大清帝國高高在上的掌舵人,猶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