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瑞澂赴任時,就得到提醒,說湖北新軍中革命黨分子達三成以上,瑞澂將信將疑,並沒有太當回事,此次查辦“大江報案”查獲的資料表明,新軍中確實有革命黨人,這讓瑞澂惴惴不安,深恐軍隊有變,遂飭令對新軍嚴密監視,稍有“思想不軌”和形跡可疑者,或開除或關押,甚至一度嚴禁士兵隨便出入駐地。越是監視、查辦,越感到問題嚴重,瑞澂不得不在城中處處布置憲兵、巡警、便衣,並將一部分新軍士兵陸續調出武漢,還準備調外地軍隊來武漢加強防衛,一時間,武漢三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應該說,瑞澂的判斷力不錯。
當年,張之洞在編練湖北新軍時,延攬了大量留日學生,不少革命黨人借機混入,他們組成了革命團體文學社和共進會。因為慈禧太後頒布的《欽定憲法大綱》有準國民結社自由之規定,這些團體得以合法存在,並積極謀劃起事。年初,革命黨籌備廣州起義時,派人到兩湖進行聯絡,湖北革命黨人孫武提出,與其在廣州舉事,不如在武昌首先發難,因武昌新軍集中,此前已做大量內部發動工作,以兵力論,發難非從武昌入手不可。孫中山未采納孫武的建議,堅持在廣州發動了黃花崗之役,結果以失敗而告終。正在革命黨上下陷入絕望之時,皇族內閣和鐵路國有化政策的推出使局勢迅速發生逆轉,對改革的絕望情緒在國人中蔓延,在上海的同盟會中部總會負責人宋教仁、陳其美等感到革命時機已成熟,遂積極策劃長江流域起義,派人到武漢與文學社、共進會聯係,兩會決定聯合舉事。
革命黨在等待時機,局勢千鈞一發。
9月21日,鐵路督辦、署理川督端方督率鄂軍第八鎮第十六協大部分兵力赴川,湖北新軍還有一部分兵力被瑞澂調往周邊縣域,省城武昌內外兵力僅餘十四個標約七千餘人,而這些新軍中參加文學社、共進會等革命團體和傾向革命的兵士即占三分之一以上,形勢對武昌發難極為有利,湖北革命黨人遂議決發動起義,確定文學社負責人蔣翊武為革命軍總指揮,共進會負責人孫武為參謀長,起義日期定為1911年10月6日,農曆中秋節這天。
接到報告的上海同盟會中部總會擔心武漢一地發動起義沒有必勝把握,要求他們推遲舉事,以便充分準備後多省同時發難。
對上述情況,瑞澂並不完全了解,但他也收到情報,說新軍裏的革命黨人要在中秋節發動起義,瑞澂急忙於10月3日召集武漢周邊各縣和管帶以上文武官員開防務會議,決定在武昌實行全城戒嚴,並下令取消中秋晚會,收繳彈藥。
中秋節這天,國家最高領導人載灃在純一齋聽戲、吃飯,沉浸在歡樂、祥和的節日氣氛中;湖廣最高領導人瑞澂卻是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的。好在這天並沒有出事,瑞澂才稍稍鬆了口氣。
但僅僅過了3天,還是出事了。
10月9日,共進會負責人孫武在漢口俄租界寶善裏14號起義臨時指揮部裏製作炸彈,準備起義,不料一旁的劉同所吸香煙的煙灰落在了炸藥上,頓時一聲巨響,孫武的頭部和臉部都受了重傷。聞聲而來的俄國巡捕展開搜查,搜出了革命黨人名冊和文件,隨即轉交給中國地方當局。
瑞澂接報大吃一驚。
革命黨果真要造反,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更讓瑞澂吃驚的是,武漢革命黨名單裏,眾多新軍士兵和低級軍官的名字赫然在列。
怎麼辦?瑞澂感到棘手和恐慌。
照名單抓捕?會不會激起兵變?
佯裝不知?豈不是掩耳盜鈴?而且,革命黨起義總部被查抄,名單落入官府之手的消息是隱瞞不住的,造反已箭在弦上,不緊急采取行動,先發製人,後果不堪設想。
瑞澂猶豫不決。師爺張梅生心急如焚,建議根據查抄的資料和抓到的劉同的供述,先到小朝街85號抓捕彭楚藩等人,將三人斬首示眾,以資震懾。
瑞澂采納了這個建議,同時下令全城戒嚴。
搜捕彭楚藩等3人的同時,瑞澂召集幕僚研究進一步的對策。張梅生建議將名單中的“亂黨”悉數抓捕。瑞澂擔心大規模抓人會引發兵變,不予采納。漢陽知府陳樹屏等人則主張不如公開燒毀名冊,以安軍心,緩和局勢。對此,瑞澂不置可否。
次日,即10月10日一早,瑞澂簽發了那封報捷電。實際上他已六神無主,進退失據,陷入恐慌中。朝廷嘉勉的回電,也沒有讓他感到一絲的輕鬆和快慰。
瑞澂還在為是照單全部抓捕還是銷毀革命黨名單而猶豫著,也在為下一步如何應對而煩惱著。但有一點他很清楚,無論如何,時間已經不多了。
的確,當革命黨名單落入瑞澂之手、彭楚藩等人已被抓捕的消息傳出後,革命黨意識到如不盡快動手,就將坐以待斃,遂斷然決定於9日當晚12時發動起義,以中和門外炮聲為號。可是,當晚起義總指揮部被包圍,蔣翊武乘隙脫逃,加上全城戒嚴,城門緊閉,當晚起義的命令未能按時送達城外炮隊,起義計劃未能實現。但騷動的氛圍已經在新軍中充溢。10月10日早處決彭楚藩等3人的舉動更刺激了革命黨的神經,生死存亡在此一舉,唯有一搏以求生,起義一觸即發。
但是,革命黨兩團體的負責人孫武、蔣翊武都因搜捕而逃逸,群龍無首,兩次起義計劃都未能實施,新的起義計劃尚未製訂,革命黨人誰都不知道起義何時發生。
瑞澂預感到隨時可能起事,革命黨也同樣有這樣的預感,雙方也同樣都不知道會在何時、何地發生。
意外在10月10日晚7時發生:第八鎮所轄工程兵第八營二排營房,素來仇視革命的排長陶啟勝帶護兵巡棚查鋪,見士兵金兆龍荷槍實彈,斥問:“你想幹什麼?”金兆龍答:“準備不測。”陶排長怒不可遏:“你想造反嗎?”金兆龍毫不畏懼,說:“反就反!你能把老子怎樣?”陶排長上前扼住金的手腕奪槍,並呼令護兵逮捕金兆龍。金大聲呼喊:“夥計們,還不動手,更待何時?”在旁的另一名士兵程正瀛要舉槍射擊,又怕傷到同伴,便用槍托猛擊陶頭部,陶倉皇外奔,程正瀛扣動扳機,槍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