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城走回岩西村己經是晚上九點鍾了。屋裏燈還亮著,孩子他娘坐在屋門口,呆望著院門外,嘴裏不停地說著什麼,但聽不清。方金貴走進去雙手把她扶進屋裏。她緊緊地捏住方金貴的手,淚水撲簌簌地流了下來,聲音驟然大了起來:孩子,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方金貴心裏一酸,淚水也在眼圈裏打轉。隨後將她扶到床上休息。睡在邊房的十四歲女兒起來了,見爸爸回來了,問他吃沒吃。方金貴說吃過了。女兒說你騙我。方金貴說,我自己來弄,你去睡吧!女兒說,你肯定又是走回來的,這狀咱不告了,告不發的。方金貴說,傻孩子,這狀一日告不發,爸心裏這口氣就轉不過來,早晚會憋死的。女兒無可奈何地說,爸,你去歇著吧,我來弄飯你吃。方金貴說,那就下碗麵我吃吧。我先去隔壁找你正喜哥商量個事。說完就走了。
方正喜是自然村的牽頭人。他是方金貴沒出五戶的侄兒子。方金貴回來時就看見他家的燈亮著。他家有部黑白電視機,大概在看電視。方金貴推開門進去,就看到他和老婆蘭珍在看電視。方正喜猜想,方金貴這次出去又沒什麼結果,淡淡地打了個招呼說:金貴叔回來了。就又看電視去了。他老婆也沒答理什麼。上訪十三年了,他們已司空見慣了,誰再沒把他的上訪當回事兒。
方金貴說:正喜,我這狀怕是要告發了,省電視台要來拍電視,省紀委書記親自過問我這事了,說半個月內給解決問題哩!
方正喜“嗯”了兩聲,仍沒理睬他,他壓根兒就不相信。
方金貴說:你咋不吭聲?
方正喜不以為然,說:你這樣的話說多少回了,後來呢,不都沒有影子?
方金貴說:這次省紀委書記說,半個月解決不了問題再去找他。他還給我寫了地址和電話號碼哩!
方正喜這才說:如果是這回事,那還差不多。他怎麼說的?
方金貴就把這次進省城找電視台,找信訪局,碰上季毓民書記,大侄兒讓搞聯名上訴狀的情況都說給他們聽了。方正喜聽後精神為之一振,說:金貴叔,你大侄兒這主意出得好,這回怕是真的能解決問題了。昨天我還看到電視《特別關注》欄目,幫助一個農民打贏官司的事。省電視台如果真的來幫你曝光案件真相,縣委書記擋都擋不住。到那時紙就包不住火了。聯名上訴是個好主意,明天我和你分頭找大夥們簽名劃押去。
方金貴擔心地說:不知村民們簽不簽?
方正喜說:除了支書的親戚和親信外,誰都為你打抱不平,早就窩了一肚子火沒處撒,都巴望你打贏官司。
方金貴激動地說:正喜,這事就勞你費神了。
岩西村是遠山縣最偏遠的山村,人口少,住戶分散。方金貴和方正喜分頭活動,僅用兩天時間就把聯名上訴狀的簽名劃押搞好了,共有351人簽名劃押。方金貴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呆在家裏盼望上麵的消息。進出岩西村的人都得經過仙人墩那個村口,方金貴有事無事都要朝村口那兒瞧上一眼。第三天的時候,他看見兩個穿製服的男人上來了,一來就紮進支書家沒露麵了,不知他們幹什麼來的。第四天的晚上,方正喜從後院來到方金貴家偷偷地告訴他說,前天來了兩個鄉幹部,是來監視你的,怕你又去上訪鬧事,影響縣裏的聲譽。聽說去市裏省裏北京上訪是要扣當地政府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分的,你這次進城上訪的事怕是縣裏知道了。支書交給我任務,讓我盯住你。你趕快找個機會跑吧,跑到省裏去找季書記。聽說省裏正在開人代會、政協會呢!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這邊的事我自己可以應付。
方金貴聽後吃了一驚,說:媽的個x,這不是把我往死裏逼嗎?老子和他們拚了。
方正喜說:你拚得贏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趕快跑吧,今晚後半夜你就跑,別驚動了狗叫,到鄉裏搭車進城,別為了省錢把時間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