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戊申兩年既受了這許多的挫折,同盟會的多數領袖主張革命策略應該變更。胡漢民當時說過:“此後非特暗殺之事不可行,即零星散碎不足製彼虜死命之革命軍,亦斷不可起。”汪精衛反對此說,他相信革命誌士固應有恒德,“擔負重任,積勞怨於一躬,百折不撓,以行其誌”,但是有些應該有烈德,“猛向前進,一往不返,流血以溉同種”。他和黃複生秘密地進北京,謀刺攝政王載灃。後事不成,被捕下獄。這是庚戌宣統二年(1910年)的事情。
汪精衛獨行其烈德的時候,中山先生和胡漢民、黃興、趙聲正在南洋向華僑募捐,想大規摸地、有計劃地向清政府進攻。這是汪精衛所謂恒德。他們於庚戌年十一月在檳榔嶼訂計劃,先占廣州,然後北伐,“以黃興統一軍出湖南趨湖北,趙聲統一軍出江西趨南京”。訂了計劃以後,他們分途歸國。次年,辛亥宣統三年(1911年),三月二十九日的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役是他們的計劃的實現。軍事上雖失敗了,心理上則大成功,因為革命精神從此深入國民的腦際。
正在這個時挨,清廷宣布鐵路國有的計劃,給了革命黨人一個很好的宣傳的機會。那時待修的鐵路,以粵漢、川漢兩路最為急迫,困難在資本的缺乏。四川、湖北、湖南諸省的人民乃組織民營鐵路公司,想集民股築路。其實民間的資本不夠,公司的領袖人物也有借公濟私的,所以成績不好,進行很慢。郵傳大臣盛宣懷乃奏請借外債修路,把粵漢、川漢兩路都收歸國有。借外債來建設,本來是一種開明的政策,鐵路國有也是不可非議的。不過盛宣懷的官聲不好,清廷已喪失人心,就是行好政策,人民都不信任,何況民營公司的股東又要損失大利源呢?因以上各種緣故,鐵路國有的問題就引起多數人的反對,革命黨又從中煽動,竟成了大革命的導火線。
同盟會的革命策略本注重廣東,但自黃花崗失敗以後,陳其美、宋教仁、譚人鳳等就想利用長江流域為革命策源地。他們在上海設立同盟會中部總會,譚人鳳特別注重長江中遊之兩湖。那時湖北新軍中的蔣翊武組織文學社於武昌,借以推動革命。在湖南活動的焦達峰及在湖北活動的孫武和居正,另外組織共進會。這兩個團體,雖有同盟會的會員參加,並不是同盟會的支部,而且最初彼此頗有摩擦。經譚人鳳調和以後,共進會和文學社始合作。
同盟會的首領原來想,在長江一帶應該有好幾年的預備工作,然後可以起事。但四川、湖北、湖南爭路的風潮擴大以後,他們就決定在辛亥年(宣統三年,1911年)秋天起事。發難的日期原定舊曆八月十五日,後因預備不足,改遲十天。卻在八月十八日,革命黨的機關被巡捕破獲,黨人名冊也被搜去,於是倉促之間定八月十九即陽曆十月十日起事。
辛亥武昌起義的領袖是新軍的下級軍官熊秉坤,他率隊直入武昌,進攻總督衙門。總督瑞澂當即不抵抗出逃,新軍統製張彪也跟他逃,於是武昌文武官吏均棄城逃走,武昌便為革命軍所據,革命分子臨時強迫官階較高、聲望較好的黎元洪做革命軍的都督。
武昌起義以後,一個月之內,湖南、陝西、江西、山西、雲南、安徽、江蘇、貴州、浙江、廣西、福建、廣東、山東十三省相繼宣布獨立,並且沒有一個地方發生激烈的戰爭。清朝的滅亡,不是革命軍以軍力打倒的,是清朝自己瓦解的。各獨立省選派代表,製定臨時約法,並公舉孫中山先生為中華民國的臨時總統。我們這個老古的帝國,忽然變為民國了。
清政府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請袁世凱出來挽回大局,這種臨時抱佛腳的辦法是不會生效的。袁世凱替清室謀得的,不過是退位以後的優待條件;為自己,卻得了中華民國第一任正式總統的地位。
辛亥革命打倒了清朝,這是革命唯一的成績。清朝打倒了以後,我們固然掃除了一種民族複興的障礙,但是等到我們要建設新國家的時候,我們又與民族內在的各種障礙麵對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