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轉戰陝北,拄一根柳木棍子,在胡宗南大軍的鼻子底下來去的那種從容;周恩來長年日理萬機,內擠外壓,那種無私無怨的大度;彭德懷在廬山一人獨諫,拍案力爭的骨氣;就是陳獨秀,雖與黨有分歧,但在國民黨大牢中,麵對高官相誘而嗤之以鼻的輕蔑,押解途中戴著鐵鐐而呼呼大睡的氣度,這些都遠遠超出他們所為之事的意義,而特別爆發出一種精神的衝擊波和輻射力。我們還可以由此而上溯到辛亥義士林覺民在獄中與妻寫絕筆書的慷慨;戊戌義士譚嗣同坐等清廷來拘捕,願為變法做流血第一人的自豪;林則徐虎門銷煙行民族大義,於己無欲則剛的氣節;史可法守揚州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犧牲精神;文天祥寧死不叛、丹心汗青的正氣;嶽飛雖為奸臣所逼但又精忠報國的悲壯;範仲淹身為朝臣先憂後樂的誠心;蘇武十九年持節牧羊所表現出的忠貞;司馬遷身負大辱為民族修史記事的堅韌;項羽慨然認輸又愧對父老而毅然自刎的英雄氣概;荊軻明知赴死而千金一諾的誠信;等等。這些都是做人之格,他們都是我們民族史上的燦爛明星。就是國外,也有如布魯諾那樣寧肯捍衛科學而甘願被教會處以火刑的英雄。
他們的主要業績僅僅是因為做成了某一件事嗎?不是。相反,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具體業績時過境遷,反倒離我們越來越遠,而他們所昭示的人格的力量、人格的光芒,卻因時日的檢驗而愈顯強大並永遠照耀在我們身旁。當我們數典問祖時,要感謝這一串串巨星為我們畫出的精神軌跡。這時我們才真正地感覺到精神變物質是這樣的具體。一部中國曆史,不,整個一部世界曆史,就是這樣在人類前進、創新和犧牲精神的鼓舞下書寫而成的,而體現著這種精神的,就是那些跨越時空在人格方麵光芒四射著人格精神的星座。不可想象,當曆史長河中缺了這些人格坐標後,就如同缺了許多改朝換代、驚天動地、裏程碑式的大事。當我們書寫政治史、軍事史、科學史,或從事文學創作,記錄故事,塑造人物時,我們不該忘掉這一條隱隱存在而又熠熠閃光的主線。
事實證明,不但文學是人學,史學也是人學,社會學更是人學。一個人隻靠貌美出眾時,他最多隻成為一個名人;當一個人事有所長時,他會是一時的功臣;而當一個人隻要他人格上達到了一定的價值高度,他就已經是一個好人,這時如果他又能貌壓群英,才出於眾時,他便是一個難得的偉人、聖人。這樣的人曆史所能奉獻給我們的大約幾十年或數百年才會有一個。但為人而求全,實在是太難了。所以,最基本的還是先從人格做起,心誠則靈,人人都可以立地成佛,先成為一個在德行上合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