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該衝上去大罵她不要臉麼,還是大聲喊,讓鎮上所有人都知道她這副樣子,可我喊不出來,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我很想報複她,想把媽媽受到的所有委屈都發泄在她身上,可我又狠不下心來,我若說出來,小鎮之上便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了,不是每個人都像媽媽一樣堅強與超脫的。
她的哼哼聲像一道閃電,再次鑽進我的耳朵,擊癱了我全身的神經。這時,另外一隻粗壯的手伸到了她的肉球上。賣豆腐的噓聲道,聲音有點顫抖:“你輕點,要是讓人聽到了,就不好了。”
“那個的時候就不怕人聽到了?這會怕個甚,這大清早的,誰到這兒來,你也不打聽打聽這是誰的田。”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誰了。
“還是你想得周到,這個點那洋貨鐵定不可能來,那洋貨每年都收得那麼晚,還不知被多少人掰剩下的。哎喲,你輕點,哦…”
“你不也沒少偷掰她的嗎,裝個娘的清高…”
“誰裝清高了,老娘要是裝清高,還會跟你這樣,你個沒良心的,你家那頭母老虎還沒像我這樣隨便你整呢,要了我的人,也不知道疼人家,那麼使勁做啥,想弄死老娘啊,快進來啊,你讓老娘空著幹甚…”
“你不是怨我不疼你嗎,那我不整就不得疼了。”
“你個二愣子,老娘說的不是這個,快進來…再不進來老娘告訴你家那頭母老虎去…哼哼…”
聽她們說到這裏,我早已說不出半個字來,手中的撮箕也被眼前的畫麵驚呆了,不安地掉到了田裏,在田裏砸出了啪的一聲。
“誰?”“哎喲,我的親娘,這會怎麼就有人了!!!”話音未落,苞穀叢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動靜很大,看樣子是在穿衣服。
他們撥開玉米像兩頭戰敗的獅子,踩著滿田的玉米發狂地竄逃,一邊竄逃一邊扣著衣服。其中一頭獅子一邊逃一邊回頭,瞧到我之後先是一愣,接著又回頭跑,跑了幾步又回頭,朝我這邊跑來。他跑到我麵前,像坨幹屎一樣癱了下去,他用沾滿泥土的手緊緊抓著我的膝蓋,急促地說:“丫頭,隻要你不說出去,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呸呸呸,應該叫你親娘,親娘,隻要您不說出去,從今往後您就是我的親娘,您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你讓我往西,我絕不往東!!”
一股強烈的腥味鑽入我的鼻孔,有點像過期消毒水的氣味。我厭惡地掙開他,站到離他一米的地方:“別碰我!!”
他見我沒有明確回答,繼續哭喪著臉,嚎道:“親娘,隻要你不傳出去,我給您磕頭了,給您磕頭了!!”
男人一邊說一邊在田裏磕起了頭。遇上這種事,我原本不知道怎麼回答,正想答應他。賣豆腐的女人卻從男人身後的苞穀叢裏鑽了出來:“你個沒用的男人,求她做什麼!!給老娘滾起來,怕什麼怕,你讓她告去啊,老娘既然敢做就不怕人說,算老娘瞎了眼了,攤上你這麼個沒種的男人,你算個爺們嗎,你這德行,活該被那母老虎一輩子降著,給老娘走,就讓她去說!!!”
賣豆腐的女人拽著男人的胳膊就朝田坎的方向拖。男人被她硬生生地拖出了長田,這才走了。這時已過了清晨,坡上也已有了好些人。田裏幹活的男人女人們紛紛抬起頭,百忙之中抽空來欣賞這一出好戲。賣豆腐的女人像拖死狗一樣拖著一個男人在田坎上散步,這可是小鎮上有趣的戲碼,不是時常能欣賞到的,所以他們目送著戲裏的主角,直到主角消失了,才把目光轉移到我身上,朝我歎息地搖搖頭,才繼續埋頭幹農活。
我心疼地看著田裏被弄得東倒西歪的苞穀杆。它們仿佛生病了似的,無力地靠在同伴身上,大口地喘著氣,它們疼得把葉子都緊緊地卷縮在一起,可它們仍堅強地不吭聲,這是大地給予它們的勇氣,是在泥土裏生長的它們與生俱來的品質。當然,它們不會知道,雖然它們足夠堅強,甚至於無懼生死,愛它們的人卻會心疼。
若是媽媽知道了,不知道又該有多傷心了。所以我把倒下的苞穀杆上的苞穀統統掰了下來,然後把杆子捆好,收拾好了現場,才放心地背著背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