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確實隻有23歲,我的筆所以堅硬,因為我身後站著一個山脈般不屈的民族。我認為對華夏民族而言,個人與國家不是單純的從屬關係,而是母子般飽含養育深情和血緣色彩的生命歸宿。近代台灣史,展示了最強烈的民族歸屬感。當中華民族遭受劫難時,她的台灣子民們卻沒有一個願意分離出去,而是倔強地擔當起拯救的責任,自願地拋卻家園、財產、愛情甚至生命,直麵血淋淋的殺戮和殘酷的命運。因為他們身上有一根無法掙脫的血緣紐帶,更重要的是民族文化所賦予他們的民族靈魂。我創作《台灣風雲》,就是想撥開曆史塵封,把一代人被遮蔽的曆史展示出來。寫台灣近代史和抗日史,也就是追問我們民族的希望、夢想和生命力。
然而,在一個輕鬆娛樂的時代,這無疑是非常痛苦的選擇。土地、家園、曆史、民族……當我沉入這種椎心刺骨的曆史沉思時,生命便進入了另一個時空。《台灣三部曲》10年漫長的創作過程,變成了如此令人難忘的創作體驗。曆史進入了一種廣漠的開闊地帶,使我感到震驚。漫無涯際的態勢,汪洋恣肆的激情,艱苦倍嚐的摸索困擾……我不斷經曆著精神的磨礪,也不斷承受著意外的驚喜。為了這部作品,我放棄了休息、放棄了娛樂、放棄了許多機遇和屬於年輕人的快樂情感。可以說,從1995年到現在,10年來自己是在用青春年華構築著“台灣三部曲”。
記者:“台灣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台灣風雲》引起許多中國人,尤其是你的同齡人的強烈共鳴。有人“幾度掩卷,拍案長歎,無法卒讀”,您認為是什麼原因引起了這麼多中國人的共鳴?
閻延文:我認為這並不是我個人的成功,而是中華民族對台灣抗日這段痛史的追憶,對丘逢甲、徐驤等一代抗日民族英雄的敬仰和懷念,是對維護世界和平、期待兩岸統一的熱切呼喚。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清軍各路人馬“水陸交綏,戰無一勝”。1895年4月,中日在日本廣島簽定《馬關條約》:將台灣全島、澎湖列島和所有附屬島嶼“及該地方所有堡壘、軍器工廠及一切屬公物件,永遠讓與日本。”消息傳來,全台震駭。台灣人民先是“椎心泣血,北向痛哭”,千方百計阻止清政府割台棄台;繼而“奮空拳、拚殘軀”,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與6萬日本正規軍相搏擊,捍衛祖國寶島。在這場波瀾壯闊的曆史壯劇中,400萬台灣人民以自己的赤子之心,傾訴對祖國的衷情,引發了震驚中外的公車上書,促進了中華民族的近代化覺醒。中國近代的兩大政黨??資產階級改良派和資產階級革命派,都在甲午戰後台灣人民浴血保台的漫天硝煙中登上了曆史舞台。中華民族的自救運動從此開始了。《台灣風雲》傾力描寫的就是這段曆史。
以往,我們更多地關注甲午戰爭的大陸戰場,對台灣抗日戰場表現較少。其實,台灣抗日是一段真正的血火壯史,從1895年6月至10月,在4個半月的保台抗戰中,台灣軍民激戰大小一百多仗,抗擊了日本三個近代化師團和一支海軍艦隊,打死打傷日軍三萬兩千多人。這個數字是甲午戰爭大陸戰場日軍傷亡總數的兩倍,占日本當時全國總兵力的四分之一。日本皇室代表、北白川能久中將,陸軍少將山根信成等高級將領紛紛拋屍台灣。而他們的對手,竟然是隻有大刀、土槍,沒有糧餉,也沒有預備隊的普通台灣百姓。這無疑是世界戰爭史上的奇跡。
因此,侵台日軍在戰報中也不得不歎息:“在台北到新竹間,人民就是士兵,其數目不得而知。他們破壞鐵路,割斷電線。無論何時,隻要我軍一出現,附近村民就立刻變成我們的敵人。每個人,甚至年輕婦女都拿起武器來,一麵呼喊著,一麵投入戰鬥。我們的對手非常頑強,一點也不怕死……”這是1895年的台灣,距大陸全麵抗日還有42年,距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還有36年。台灣人民是最早承受戰爭苦難的人群,也是最早抗擊日本侵略的中國人。台灣抗日與大陸抗日一脈相承,最充分表現了中國人的血氣和骨骼。我個人認為,中華民族的抗日不是傳統意義的8年,甚至也不隻是“九一八事變”後的14年,而是從1895年台灣抗日肇始的50年。
記者: “台灣三部曲”的第二部《滄海神話》是如何展現台灣300年的曆史畫卷?
閻延文:《滄海神話》分為神話序幕,“洪荒”、“死亡”、“複活”和“現代”四個部分,試圖以濃縮式結構,通過起伏跌宕、風雲變幻的情感糾葛和人物命運,抒寫台灣先民300年間拓荒傳奇的祖先神話、瑰麗多彩的民風民情,複現一個家族九代人對家國信仰的皈依。小說力圖填補台灣拓荒的創作空白,複現中華民族開拓寶島的千秋功業。
在創作中,我力圖改變《台灣風雲》過於宏大的風格,既注重了厚重的曆史畫卷和濃鬱的熱帶風情;又力圖以女性作家的敏感,體味婉曲微妙的人際情感,追求“以情感人,以事動人”的藝術效果。尤其對家族女性人物的塑造,一改常規的家族模式,突出了女性締造曆史、感天動地的傳奇性格,並融合漢族和原住民神話傳說,體現了多姿多彩、血肉豐滿的女性形象係列。小說試圖在一種蕩氣回腸、風雲跌宕的親情、友情、愛情;家戀、婚戀、國戀的變幻中,展現中華民族開拓台灣的千秋功業,以及台民抗侮保台的悲壯史卷。因此,美國媒體和漢學界評價:“《滄海神話》填補了台灣拓荒史的創作空白,具有更高的文學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