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寫好了。”我說。
他悠然坐在我對麵,姿態鎮定地讓我心裏發毛。他舉杯輕啜了一口酒,卻不把杯放下,似是在透過杯中的紅酒看著我。
“不用這麼快,那記者,慢工出細活啊。”他說:“我希望你的稿子真實感要強一點,畢竟他們做的那些事情,和他們的身份比起來,太不真實了。哈哈哈。”
他的笑聲尖利,讓我打了個冷顫。
“應該再多一些細節,得有細節啊。李校長,你再多說點細節怎麼樣,比如那個小姐發現你從包裏拿出來的不是避孕套而是各種變態工具的時候,是怎樣的表情啊?”
他說著,轉頭往左邊看去。
左邊站著六個人,三男三女。
赤摞。
西裝、襯衫、小禮服、絲襪、胸罩、內褲這些衣物散落在他們的腳邊。衣服上有血。
除了皮鞋或高跟鞋,他們身上再無寸縷。就這麼肩並肩站著,吹著夜風,麵朝外灘的華美夜景。
李校長是個幹癟的男人,發著抖,用手遮著襠部。
他的眉毛一挑:“擋什麼,有什麼好擋的。你看看,幾位女士都沒擋呢,比你光棍得多。性變態的男人,果然都是慫的。”
“有人在看,對麵有人發現了。”李校長咕噥著低語,卻還是把手放了下來。建築的外牆上裝置了許多射燈,在夜色下亮起來,把這些舊樓映照得十分輝煌,成為外灘的盛景。卻有一束燈光,正在李校長身前劃過,照著他垂蕩的陽物,有一種荒誕的滑稽。
我忍不住往對麵看去,穿過石欄杆的空隙,可以見到對麵的行人親水平台邊,已經圍了一大圈人,衝這裏指指點點,一輛閃著燈的警車停在旁邊。
既然已經發現了,那麼很快,警察就會衝到這裏來看個究竟的。
“在等著警察衝上來救你們?”他笑,又飲了口酒:“你們做過的這些事情,警察也會很有興趣的吧,李校長?”
李校長臉色蒼白,其它人臉上也都難看得很,默然不語。
他又問我:“其它幾個人的報道文章呢,你都發到晨星報網站上去了嗎?”
“還沒,想著寫好作為一組文章,一塊兒發出來的。”
“先發了吧,你有點滑頭啊。記者真是不能信賴。”
我應了一聲,卻還在想著,能有什麼法子可以拖延一下。幾分鍾內,警察就會到了吧。真要發了,這些人的人生就全毀了。但怨誰呢,他們竟然做出那種事情。
“但我必須得說,從專業角度講,這樣的報道是不完整的。缺了一塊,就是你。如果沒有你,他們如此陰暗的一麵就不會曝露出來。”
他搖晃著酒杯,紅色的液體在杯壁間釀出波濤。
“缺就缺了,追求完美不是個好習慣。”
我假裝聽不出他語氣中隱含的威脅,埋頭打字,嘴裏又問:“是關於私人恩怨吧,他們多多少少都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還有什麼報複比讓他們身敗名裂更讓人痛快的呢。但我奇怪的是,為什麼你沒有邀請舒星妤,以你的性子,居然並不記恨她嗎?”
他站了起來,走向外灘的燈火。
過了一會兒,他飄忽的聲音隨夜風而來:“因為舒星妤是我的妻子啊。她終歸是我的妻子。況且,她欠我的帳,我已經討回來了。我們扯平了。”
我赫然意識到他話中的含義,抬眼看他,他卻竟然已經站到了石欄杆上,衝我微笑。
“你想要幹什麼?”我推桌而起,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他:“你難道不想看到,他們所做的那些被公諸於眾之後的轟動效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