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王劍為什麼要先自殺,他和院長的分岐在哪裏,我也大概猜到了。王劍認為,除了自己之外,其它人全都是夢裏的虛幻人物,包括金院長,所以他自殺起來,毫無顧忌。而金院長及其它大多數人,卻認為所有的人都是真實的,就像電影《駭客帝國》裏一樣,人的意識是獨立的是真實的,但整個世界都是虛幻的。所以金院長搞了個參觀,想在自殺之前,讓更多的人能明白“世界真相”,從夢中醒來。當參觀被強令阻止,他們在這個夢裏再沒有什麼“牽掛”,於是就都自殺了。
在離開娟子家的時候,我忽然記起一事,問他們有誰曾經給楊展寫過信,都說沒有,連楊展是誰都不知道。武夷山市精神病院的信封倒是還有一些,當年醫院統一印製了好多,大家隨便拿的。我順嘴問了娟子老公的情況,原來去了福州打工,在一個小飯館裏掌勺。連娟子都沒聽過楊展的名字,她的老公當年隻管做飯,和醫生病人接觸得比娟子少得多,更不可能會給楊展寫信了。
可是當年,所有的醫生護士都齊刷刷跳樓死了個幹幹淨淨,除了娟子一家,還有誰會有這種信封呢?難道是搬醫院的時候,信封流落出去了?
"七,死亡惡作劇
天氣預報說,北方有強冷空氣南下,江南大部將受影響。我從福建回到上海,正迎頭撞上。霏雨裹在綿軟陰冷的風裏,從袖口和領子裏鑽進來,和武夷山仿佛兩個季節。我想起了三月二十九日那晚露台上的寒風,今天卻似要更冷些。
又是火車回的上海,又是火車上過了一夜。說不清楚到底有沒有睡著,介於夢與非夢之間,車輪壓過鋼軌的“喀嚓”聲一直在耳邊徘徊,意識卻像是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走出站台的時候,踩著的地麵好似海綿偽裝的,起起伏伏,有種不真實感。
這是參觀武夷山市精神病院歸來的後遺症嗎?
進報社的時候,正好七點整,連前台都沒上班,新聞大廳的鴿子籠裏空空蕩蕩,竟一個人都沒有。值夜的編輯在旁邊的會議室裏打地鋪,聽見動靜,撐起腦袋隔著玻璃看了一眼,又繼續睡覺去了。
我整理了一下堆在桌上的信和快遞件,沒什麼急需采訪的。上網收了幾封通訊員的稿件,潤色後丟在部門的公共稿庫裏。記者這份活,想偷懶可以很輕鬆,想認真可以很辛苦。呃,好吧,其實我在大多數時候還是挺認真的。
這後……我被桌上的分機鈴聲吵醒,然後才意識到已經趴在台子上睡了很久。耳中傳來各種聲響,這才是新聞大廳的正常聲音,想必過十一點了。
掙紮起來的時候,電話已經不響了。我看了看表,十二點十七分。呆呆坐了幾分鍾定神,感覺自己一點點和周圍的世界連接起來。這幾小時的睡眠,比昨晚火車上要深沉得多。
於是我意識到,應該再找一次黃良。
奇怪的是,理由是在答案冒出來以後浮現的,就好像我先抓起了線頭,再順著線頭看見那根連到我另一隻手裏的線。
黃良上一次說謊了。
我當時就覺得,他和楊展之間,不像他說的,就隻有那麼一次接觸。
對十八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自殺活動”的解釋,並不能讓人信服。但以現在掌握的情況看,也隻有暫且接受這樣的解釋。那麼,當楊展險死還生,從自殺的夢魘裏逃脫出來之後,這段記憶必然成為其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傷痕。在多年之後,在他無比痛恨另一個人,並且希望他消失在人世間的時候,會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