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春大驚失色。
“你開的方子沒治好人家的風寒,倒治了老寒腿啊你個庸醫!”
再繃不住的葉行絡拔高了聲調,又氣又笑:“寫你的小話本子去吧。”
恍然大悟的顧春撓撓臉,嘿嘿幹笑:“得虧我機靈地棄醫從文了,不然早晚要成師門敗類。”好險好險,呼。
“哎,你這時候還出去?要下雨了。”顧春跟在葉行絡身後走了幾步,才發覺自己又跟著她倒回大門口了。
葉行絡望了望天色,自門後的十字弓旁取了蓑衣拿在手中,這才回她:“就是瞧著像是要下雨,我去看看藥廬的壩子上是不是還曬著藥。你若還沒吃就自己上灶房弄去,別一回來就淨顧著紮進你那閣樓上寫個沒完。”
葉家的藥廬就在二人居所的後頭,夜裏無需留人看守。
經她這一提,顧春才忽然來了氣:“都怪你!先前我明明想了一大段文采斐然的華章,想說趕緊回來記下。被你拿著十字弓一嚇,什麼都忘完了!”
“這黑鍋我不背啊,”葉行絡索性將蓑衣穿在身上,“上回你自己說漏嘴時,還說青蓮書坊的鑒稿先生提點過,說你的話本子之所以撲街,全是你根本不懂如何寫男女之情的緣故!我才不信你這趟在屏城暫居幾日就忽然開竅,懂了什麼叫男女之情……”
將身上的蓑衣係好後,一邊嘲笑著就抬腿出門了。
被嘲到體無完膚的顧春捂住心口,一手扒在門扉上,惱羞成怒地衝葉行絡融入夜色的背影吼道:“打人還不打臉呢!葉行絡,我要同你斷絕血緣關係!”
葉行絡頭也不回地應道:“咱倆隻是同門師姐妹,往上數八輩都沒有血緣關係。”
狂風大作,吹散了顧春那碎了一地的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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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熬到大半夜才擱筆上榻的顧春以為終於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哪知天才麻麻亮就被一群稚子的雞貓子鬼叫聲驚醒。
“……顧春!顧春!有人找你呀顧春!”
小孩子們扯著嗓子七嘴八舌的亂叫,伴著胡亂拍門的動靜,饒是顧春已扯過薄被將自己連頭裹住,仍擋不住那連綿不絕的魔音穿腦。
本寨私塾這屆夫子究竟能不能行了?!春日茶神祭典不是明日麼,怎的提前就放這群死小孩回家?不像話!
憤然裹著腦袋翻了個身,那些死小孩的喊叫聲卻不屈不撓地飄上閣樓來,非往她耳朵裏鑽。
顧春沒法子,隻能恨恨起身下榻,抓狂地刨著自己頭頂的亂發下了閣樓。
她從堂屋出來時,隻見大門敞開,外頭那群死孩子顯然也眼尖地瞧見她殺氣騰騰地身影,便笑著鬧著一哄而散。
氣憤不已的顧春大步流星地殺向門口:“私塾夫子功課沒留夠是不是?我瞧著你們是皮在癢……”
門外的場麵使顧春目瞪口呆地僵在門檻後,立時無語。
此刻門前大樹下停著一輛司家的馬車,葉行絡正與車夫一道自馬車裏將一個個大箱子往外搬。
而昨日向她委以重任的那位赭衣公子竟也姿儀盎然、麵色沉鬱地立在樹下,身著黑曜錦武袍的隋峻與燕臨跟在他身後,司家家主正抱臂斜倚樹幹,似笑非笑地朝她眨眼……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見那位赭衣公子獨自舉步向自己走來,顧春愈發僵如石像,腦中隻有一個無比荒謬的念頭——
怎麼總是被這人瞧見自己頭沒梳臉沒洗的模樣呢?
“他們說,”赭衣公子站在門檻外頭與她麵向而立,不大愉快地低聲道,“我是九皇子,李崇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