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酒何氏,見過君侯。”
“什麼?”張老三推搡陳老四,“我耳朵出問題了,她們剛才喊什麼?”隻有王公貴胄和身居高位的大官才能稱呼君侯。這小白臉還是個人物?
他雖不認得李元曄,也從他沒換的衣服上認出了。不過此刻,他腦子一團漿糊,也顧不得這人怎麼洗了把臉就大變樣了。
“不敢當。”李元曄冷哼,“謝秋薑讓你們來作什麼?”
褚青衣笑道:“不過幾日未見,君侯怎麼這樣說謝使君?她對君侯,可是極為關心呢。這不,就遣奴婢前來看望你,順便,給你帶點衣物吃食,省得啊——”何女酒接道,“省得餓死了。”說完,兩人徑自捂著嘴哈哈大笑起來。
李元曄雖然生性沉穩,但到底是意氣風華的少年,怎能忍受兩個女人這樣的侮辱。若是旁人倒罷了,他可以熟視無睹,但是,這分明是謝秋薑派來的人。
他是做錯了,但是,她不能原諒他嗎?還是在她心中,老師的地位遠遠在他之上?難道她之前對他的愛和順從都是假的?她就如此怨恨自己?
流放作苦力仍不解恨,還要讓人如此百般羞辱於他?她就如此薄情?
元曄不由瞎猜亂想,心亂如麻,漸漸地有些不相信彼此曾經的感情。
這一刻,他覺得胸口疼得仿佛萬箭穿心,胸腔裏血氣翻湧,喉頭一甜,差點忍不住。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住了,冷冷地望著二人。
“放了朱侖,她不過是個小孩子。謝秋薑想對付的是我,你衝我來!”
“你與她是什麼關係,李君侯?”褚青衣冷笑,“就算謝使君不要你了,你也不能上趕著礦場就找個不三不四的下賤女人吧?傳出去,謝使君多沒麵子。”
何女酒也道:“一個礦場的小奴婢?李君侯,你也是王侯公子,隴西李氏的貴胄郎君,見過大世麵的人,怎麼一朝落難,就如此不挑揀了?”
褚青衣笑道:“謝使君知道了,該多傷心啊。奴婢們,也不好交代啊。”
元曄見她們你來我往,毫不留情地鄙夷奚落,更加難以忍受:“到底想做什麼,你們直說吧!我李元曄絕不會躲!隻求你們放了朱侖。她和我沒什麼關係,不過看我可憐,施舍過我一頓飯。
“就一頓飯?我看不是吧。”褚青衣冷笑,“自打你出現,她的眼睛就黏你身上沒下來過。檀郎就是檀郎,就算現在這破衣爛衫的模樣,還是如果光可鑒人,無怪乎女郎婦婆喜愛。我們北地多少娘子傾心於你?想必檀郎自己也不知曉吧。”
“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什麼啊,方才我就說過了。謝使君讓奴婢來看看你,順便帶點衣食。”她抬手拍一拍,就有兩個低階女官提過來一個包袱,猛地擲他腳底下。
包袱散了,裏麵的東西自然也滾了出來。
有吃的,也有穿的,不過,不是餿的就是壞的,衣服也都像從乞丐身上扒下來的。身後幾名女官齊齊笑起來。雖有不少見他容色昳麗,驚喜地打量,嘴裏的笑聲一點沒停,很像是幾個大老爺們上花樓時看紅姐兒的笑。
“李君侯,你看這些如何啊?”褚青衣道。
李元曄沒說話,低頭將之一一撿起。
褚青衣怔住了。
後麵幾個女官也止住了聲音。
“去告訴謝三娘,如果這是她的意思,我甘之如飴。”他把發餿了的饅頭一口一口吃進嘴裏,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褚青衣臉上的笑容漸漸失去了,再也笑不出來了,心裏好像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在別扭地打轉。她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什麼。
朱侖卻看得流淚。
“什麼樣的仇,你們要這樣對他?到底是為什麼?”
“是啊,什麼樣的仇,我要這樣對他。”遠處的陰影裏,一身常服的謝秋薑緩緩走出,神色平靜,但是臉上看不出絲毫快意的表情。
青鸞道:“娘子不要難過,也請一定要忍受。這不過是一時的。你是為了李君侯的安危著想,他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他會明白嗎?恐怕他現在已經恨透我了。”
“不會的,他是通透的人,他一定會明白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如果不這樣做,不迷惑外麵人,不但陛下不放過他,爾朱六汗也不會放過他的。”
秋薑收斂了眼底的表情,道:“人都聯係好了?”
“好了,一個叫張三,一個叫陳四,早有逃跑的念頭了。娘子放心,他們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奴婢給了他一筆錢財,讓他逃跑時帶李君侯走便是了。這麼多人逃跑,這麼大陣仗,穿那些破衣服,沒人會注意到少了李君侯的。”
“走吧。”秋薑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