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大洪水,雖然保住了兩匹大牲口,但鳳翔家還是損失不小。『可*樂*言*情*首*發』因為被洪水衝走的那輛膠皮軲轆大車,在當時是最好的大車,是鳳翔父親花重金托人剛從天津衛買來的。不幸之中萬幸,牲口保住倒是其次,關鍵是國藩有驚無險,否則如何向國藩寡母交待?慶幸之餘,鳳翔父親更看重國藩了。
這天,鳳翔父親和侯七商量完事情,差侯七把國藩叫到上房。
盡管是本家平輩,盡管鳳翔父親對下人很好,可國藩一進屋,還是不自在,手足無措。
“坐,坐。”鳳翔父親半躺在炕桌旁,見國藩進了屋子,邊抽水煙邊招呼國藩。
“不,不了,我站著就好。”
“哎喲,有啥拘束的,讓你坐你就坐嘛。”鳳翔母親也插言相勸。
見東家兩口子都發了話,國藩也不敢再推辭,後退幾步,欠著屁股坐到太師椅上。
國藩到鳳翔家快三年了,除了小時不諳世事進過院子,和鳳翔一塊上私塾時進過上房外,這些年還從來沒踏進過這間上房。
這是他們張家灘最大、最寬敞、最氣派的房子。三進院落,五間寬,坐北朝南,青磚全都是水磨磚。整個上房比門房、過廳高出二三尺,坐落在青石台階上,上下兩層。正廳外麵是幾排雕刻著各種花鳥魚蟲瑞獸古人的隔扇子門,兩旁臥室的花格子大窗光鮮明亮。推門進去,上房正中擺著一張楠木八仙桌,旁邊配著四把黑沉沉的太師椅。桌子上方掛著一幅立軸,上麵畫著一隻色彩斑斕的鎮宅虎,立軸兩旁是一副對聯,上聯是:傳家有道唯忠厚,下聯是:處世無奇但率真。正廳東邊靠牆處,放置著一個刻著龍鳳圖案的羅漢床,西邊是一個條案,上麵擺著幾件古瓷和一些擺件。國藩想起來了,小時一進這間正廳,總覺得有一股什麼說不上來的氣息。莊嚴吧、堂皇吧、陰森吧、古樸吧、雅致吧……他不知道,隻是一進門就心裏發怯。有次,他找鳳翔去玩,屋裏一個人也沒有。抬頭一看,畫上那隻老虎似乎正衝他眈眈而視,嚇得他轉身飛快地逃走了。
鳳翔父親抽了會水煙,東一句西一句和國藩說了陣閑話,然後欠起身扯到正題。原來,他要給國藩長年例錢,還要額外送給國藩一筆款子。正說著,鳳翔母親從板櫃上端來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封大洋,整整五十!
天啊,這麼多!國藩愣了陣,一口回絕:“不,不,哥,這算啥事,我咋能拿這錢?”
“這回你可立了大功,要不,倆大騾子就沒了。”
“那也是應該的。咱車戶嘛,能辦的事為啥不辦?牲口嘛,跟人一樣,也是條命。”
“這話說得對著呢,”鳳翔父親道:“可有幾個能辦得到?”
“唉,車沒保住,我心裏還不自在呢!”這點國藩確實是心裏話。他直後悔為啥沒早點下手吆車,車裏當時沒裝多少沙子啊。過後他甚至懷疑,慌亂中,他是否忘了鬆閘繩而硬吆喝牲口拽車。
說到底,國藩沒有接那些大洋。
見國藩執意不收,鳳翔父親很是感慨,沉吟一陣道:“是這樣,你不收,先存到我這兒,過幾個月到年底,我一並給你媽送去,讓你媽也高興高興。這些年你媽不容易,也該好好地孝敬孝敬她了。”
國藩前腳剛走,鳳翔就後腳進了屋。猛一見寶貝兒子,鳳翔母親高興得嘴都合不攏,扳著兒子上上下下看不夠,接著連忙安排傭人去做飯。
鳳翔是聽說家裏出了事專門趕回來的。
自和八歲紅分手後,鳳翔消沉了好久。吃,吃不香,睡,睡不安穩。滿腦子盡是八歲紅的影子,耳畔盡是八歲紅幽怨的聲音:“瓜兄弟,不是姐不愛你,而是姐不能愛你呀!”每當想起這些,他的心裏都會泛起一股強烈的衝動,恨不得肋下生翅,一刻也不停地飛到重慶去,飛到姐姐的身邊。
誌貴和吳寶也常開導他,可他聽不進去。心中吃勁,胃口自然不好,幾個月下來,鳳翔瘦得幾乎脫了形。兩腮凹陷,顴骨上突,簡直不折不扣的一個活鬼。愁得鳳翔父母不知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