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身上有許多東西,不是一句“愛國主義”就能道盡的,更多的是屬於知識分子的操守,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

在西南聯大的日子雖然是他一生中物質上最艱難的一段,卻也成為了他們一生中精神上最愉悅的時光。

他在美國工作到1946年7月,便辭職離去。隨後,他代表中國去歐洲參加學術會議,並於同年當選為國際理論與應用力學聯合會的理事。

1947年2月,他回國了。那時候,西南聯大已經解散,北大、清華、南開三校各自遷回了舊址。於是,他們一家在上海短暫停留了兩個月後,回到了北平的清華大學。

一年後,他們迎來了第四個女兒如蘋。這個最小的姑娘和爸爸最親,十四五歲的時候,還喜歡像小朋友一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過來,跳到爸爸背上。他不似中國傳統父親那樣正襟危坐,姑娘們都被他寵得“沒大沒小”,如蘋總是“笑話”他,說他“一天到晚愛來愛去”。他不僅不以為忤,還點頭稱是,別出心裁編了一首順口溜,“老大我最疼,老二我最愛,老三我最寵,老四我喜歡”,並把這順口溜天天掛在嘴邊。

不久,解放了,他被調入北大,於是舉家搬入了北大燕南園①

。燕南園是原燕京大學的教師居所,修築得極其精致典雅,“除泥石磚瓦取自當地,其他建材多由國外運來。門扇窗框用的是上好的紅鬆,精美的門把手全由黃銅製成,房間裏鋪設打蠟地板,屋角有典雅的壁爐,衛生間裏冷熱水分路供應,每座住宅還有獨立的鍋爐房以供冬季取暖”,除此之外,家家門前屋後有一個寬敞的庭院。

周家居住在燕南園56號,庭院中遍植櫻花。春天的北平,櫻花綻開,如錦如雪,微風拂過,一兩瓣櫻花翩然墜地,在北京清遠的長空下,美得宛如畫境。

櫻花樹均由周培源打理,他極愛花,還常常戲稱家中有“五朵金花”,其中四朵是女兒們,另一朵是王蒂澄。

王蒂澄原名王素蓮,後來改成了“蒂澄”,“澄”是“澄”的古寫,“蒂”是“並蒂蓮開”,這名字取自“蓮出淤泥而不染”。

王蒂澄已經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了,可仍有人稱讚她的美貌。據說,有位叫陳岱孫的教授為她獨身了一輩子。還有一個傳聞是,當時物理係主任葉企孫也因為她而終身不娶。這些傳聞是真是假,已經湮沒在曆史的煙塵中,難以辨別,可是,這些足以讓一個家庭分崩離析的傳聞卻絲毫沒有影響過他們的感情。她的美貌不是她的災難,愛花的他也把她當花朵一般嗬護。

她的一生也真的如蓮,始終嬌嫩清芬,與他成婚的這些年,她沒有出過什麼淤泥,他始終把她捧在掌心裏。

每年春天,他們都要結伴出門踏青,他一路攙著她的手,生怕她磕著碰著。他對她好到連女兒們也“嫉妒”了,每次一起郊遊,拎著大包小包行李的女兒總在後麵無奈地喊:“對不起!麻煩你們兩位分開一會兒,幫我照看一下東西。”

王蒂澄習慣遲起,每天早晨,他都會在她睜開眼的時候,和她說:“我愛你。”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生了一場大病,再也站不起來了,可是,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每天一大早跑到她床前,問她:“你今天感覺怎麼樣?腰還疼不疼?別怕困難,多活動……我愛你,六十多年我隻愛過你一個人。你對我最好,我隻愛你!”

那一年,她已經八十歲了,他也已年逾九十,他們都老了。

他五十歲上下便右耳失聰了,從那時起,說話就不由自主地“大聲嚷嚷”,“自己聽不見也生恐別人聽不見”,每天早晨,他對她的“表白”也嚷嚷得眾人皆知。

長大了的女兒們,聽到老父親的綿綿情話都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