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吧。”趙聖陵大手一揮,背過身去,月奴側身強自鎮定的走開。而他,也就再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月奴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樣走回自己的房間的,呆呆坐在床沿,眼神茫然空洞。心疼嗎?也許不疼了吧。她很想擠出一滴眼淚,可是怎麼都哭不出來了。當她不想哭的時候,眼淚幾乎抑製不住,可是她想要大哭一場的時候,才發現,最難過的時候,是連哭都哭不出來的。
因為那一次她已經哭掉了所有的眼淚,是再也再也不會再哭了。
是那一次吧,在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喜歡上少爺之後,惶惶不安的躲在杯子裏哭了整整一夜的那一次,第二天紅腫著眼睛被他說更醜了的那一次,她就對自己發誓以後再也不哭了,她已經很醜了啊,怎麼能容許自己在他眼裏變得更醜呢?
那時候,她無數的罵自己不爭氣,為什麼要喜歡上少爺呢?不喜歡就可以裝作看不見,就可以不這樣傷心傷身……可是那樣的人,又怎麼可能不喜歡呢?他像是會發光一樣,走到哪裏都是所向披靡,灼眼的很,而她太需要那份光彩了,所以沉淪的那樣快。
不知道這樣坐了有多久,有下人送來了一套衣衫,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華貴的過分。其實進了王爺府她該感謝的,因為不管是多卑微的存在,她至少衣食無憂,甚至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那個人就是這樣的脾氣,素來不會允許她狼狽的出現在他麵前,可是偏偏是他,讓她狼狽的徹底。隻是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讓她歡喜讓她優。
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趙聖陵原來是王爺獨子,貴為小王爺,莫怪出現的時候就耀了所有人的眼。那次去破廟隻是尋開心而已,他小王爺想做什麼,誰敢攔著呢?隻是誰都沒有料到他真的帶個乞丐回來。不過富貴人家不愁吃穿,多一個她和多一條狗沒有什麼分別,不過是添一副筷子罷了。她來了之後,老爺夫人其實也算對她很好的,讓府上的人用少爺之禮相待。
其實不用這樣的,她隻要有一口飯吃有一處避雨遮風的安身之處就足夠了。
抓過那件衣衫,她用手摩挲幾下,上麵針腳細密,花紋秀雅,正是女兒家的衣衫。從少爺那一句你是男人怎麼起這樣的名字之後,她就將自己當成了男子,靜默無聲的呆在他身邊,至少可以靠得近一些。也許老天爺真的憐惜她這一份愛慕之情吧,竟然這一待就是十年這麼久,久到她都以為她真的是個男子了。直到後來,她驚恐的發現她喜歡上那個耀眼的存在,越發變得自卑和膽怯,她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若她真的是個男人多好,那樣就不用困擾不用小心翼翼不會喜歡上少爺了。
可是她是個姑娘,一開始就是。無論她多麼想要忽略這個真相,都切切實實的存在著。
慢慢的脫下衣服,換上那套女裝。坐在鏡子前麵,月奴以為她看到了另一個人,太過於陌生了。鏡子裏的那個人,一身女兒家裝扮,好像之前有些寡淡的眉眼都襯得秀氣了幾分,這——太陌生了。
伸手將梳的好好的公子髻拆下來,滿頭青絲散落。她一直不太會梳頭,女孩子家的旖旎春光,她從未奢望過。緩緩將一頭的亂發梳順,揚手披在腦後。靜靜對著鏡子看了許久,她其實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了,因為一直被他嫌棄著,她幾乎自己都要嫌棄自己了,此時這麼看著,削尖的下巴,唇有些厚,鼻子不夠小巧,眼睛——怕是眼睛是她整張臉上唯一能看的地方,大大的,眼白還算清澈,眉毛長長的飛入鬢角一樣,並不像其他女子那樣的柳葉眉,她長的太過大氣,一點都不溫婉秀氣。
其實那張臉,也並沒有多不堪,甚至若是喜歡這個類型的會覺得很好看。但是在這裏,在這個以嘴巴要小巧,鼻子要小巧,眼睛要是丹鳳眼的地方,這樣的長相確實不好看。
她有些顫抖的撫上自己的臉,就是這張臉,被他嘲笑了這麼些年。也因為這張臉,她才能留在他身邊這麼多年。走在他身側的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隻有趙聖陵的存在,看她的眼神永遠是鄙夷之中帶著嘲諷的。
“月——”聲音戛然而止,月奴急急的回頭去看,就看到趙聖陵站在門口,一隻腳已經踏進來了,那雙漆黑雙眸之中,分明寫滿了驚愕,更多的月奴看不明白,聽他有些茫然的聲音,“嗬,你真換了啊。”
月奴心中酸澀,麵上有著淺淺笑意,“少爺的命令我哪敢不聽呢。”
趙聖陵走近了些,就這麼看著她,“怎麼不梳頭?”
“我不會。”月奴有些尷尬,“我不會梳女人頭。”
趙聖陵恍然大悟,“是哦,我差點忘記你是個男人,男人怎麼可能會梳女人頭啊。”
當下喊了下人來給月奴梳頭,他就這麼一直坐在她房裏,視線從未離開過她一寸。月奴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她壓低聲音問,“少爺怎麼不去陪宋小姐?”
趙聖陵猛然就一陣煩躁,他這是在趕他走嗎?他也知道他應該呆在宋小姐身邊。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月奴換上女子衣衫的時候,為什麼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欲望,他想看看月奴穿上女子衣衫梳著女子發髻甚至抹上胭脂之後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種想法來的太快,他猛然站起身來,快步上前,一把推開給她梳頭的丫鬟,惡狠狠的吼道,“笨手笨腳的,我來!”
月奴渾身一僵硬,他靠的太近了,已經不止靠近了一寸,他此時幾乎是貼著她後背,月奴雙手交握,手心全是冷汗,“少爺?”
“別吵。”趙聖陵冷著臉抓著她的發,一手拿著梳子,月奴腦海裏轟然一響,太近了,少爺離她太近了,近到早就打破了那三尺距離,一種淡淡的喜悅甜蜜浮上心頭。好像他隻是這麼靜靜的站在她身後,靜靜地替她梳頭,就把一直以來的痛苦壓抑都抹平了,而心……好像也沒有那麼痛了。
下人都畢恭畢敬的站在邊上,眼裏滿是不可思議,他們是知道的,少爺對於梁少爺有多麼嫌棄,可是他竟然坐在那裏替他梳頭!
月奴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饒了這一室難得的靜默,連做夢都沒有奢望過啊,他願意靠近她,甚至,手裏輕輕抓著她的頭發。他梳的很小心,一點都沒有弄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