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淡去(3 / 3)

“對不起。”月奴伸手觸及他的臉,“小默對不起,讓你這麼難過。”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陳默仰起頭,“你為什麼不揭穿我,為什麼什麼都不說,為什麼明明什麼都知道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月奴靜靜的看著他,“因為你愛我,無論做了什麼都是想我快樂。”

“所以,就算知道是我讓宋沉香抓你的,知道我是為了讓趙聖陵親口說出你不是梁月奴的話,知道是我為了讓趙聖陵不再找你而一手設計的圈套,你也不怪我?”陳默就這麼望著她,“可是我寧願你怪我!”

“是啊,我都知道。”她笑了,“可是你有什麼錯呢?你並沒有做錯什麼,誰都沒有錯。”

他猛然將她抱進懷裏,然後將臉埋進她脖頸之間,“對不起。”

月奴慘然一笑,“其實我本來不知道的。那天,我真的想嫁給你也沒有什麼不好,也許時間長了,我真的會愛上你的。那些小菜都是我愛吃的,店小二不會知道的這麼詳細,有誰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驚動任何人的將我帶走?被綁架,卻蓋著那麼不相稱的被子,後來你的出現,宋沉香的話中有話,你要我怎麼不知道?”

“出乎意料吧,宋沉香會把我帶到懸崖邊上,卻也正好讓趙聖陵否認我是梁月奴。”她笑笑,“一切都這麼順利。”

“可是你還是知道真相了。”悶悶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對不起啊,沒有讓你活的輕鬆一些。”

他放開她,然後很認真很認真的看著她的臉,“忘了我吧,月奴,忘記我對你做的這些。忘記陳默其人,忘記在這裏發生的一切。”

月奴心下一滯,有些發愣,陡然有些不安,“你要做什麼?”

他笑的很溫柔,眼底卻釋然了,“我放你走。”

月奴搖頭,不對不對,陳默他要做什麼?他的神情那樣輕,好像已經做了什麼決絕的決定。

“知道,你的記憶在哪裏麼?”他就這麼望著她,然後輕輕俯下身去抱住她的頭,伸手按住了她的後腦,那裏,有封存她所有記憶的三根金針。

“知道,我為什麼愛你麼?”他在她耳邊喃喃,“我怕,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了。”

“那天,我本來是去趙府喝喜酒的,馬車才行到趙府大門口,然後就看到你從裏麵衝出來,然後著這樣倒在趙府門口。我將你扶上馬車,送你去醫館,你在發燒。模模糊糊的念著一個叫趙聖陵的人,一遍又一遍,忽然就嫉妒了。斷斷續續的說著你愛了他十年,可是他卻不愛你,我就想,會不會有人願意這樣義無反顧的愛我呢。那時候我剛剛失去寸心,然後遇見了你,可是你太執著了,執著到那樣的傷害都不放棄愛他。所有就讓大夫封了你的記憶,帶你走,想著若是你愛的人是我,必定也會執著的一輩子愛下去。不會像寸心一樣,最終沒有愛我一輩子。”他的聲音很輕,微微閉著眼睛,像是真的回到了五年,“我抹去了你所有的記憶,可是你卻再也沒有快樂過。我想我一開始就錯了,我怎麼會以為趙聖陵是不愛你的呢,他發了瘋的找你,我害怕,我怕你忽然想起來,我怕,所有在小念成親的時候給他送了請帖,然後編造了那樣的事情,讓他不要再找了。對不起,以愛為名,卻做了最卑鄙的事情。你的不快樂我全部看得到,卻一直視而不見。”

月奴呆呆的愣在那裏,這些她都不知道,她猜測過無數可能,可怎麼就沒猜到這個最為簡單的真相。

“所以,忘記吧,將我忘記,梁月奴此生從未遇見過陳默此人。”他低沉嗓音在她耳邊訴說,“我會拔出你腦後的金針,你就會記起五年前的一切,將這五年全部遺忘,我已經娶到桑寸心為妻,就不該繼續束縛梁月奴。”

“不,不。”月奴連忙搖頭,“我不要忘記你,小默,小默你不要亂來,我們可以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不要用這樣決絕的方式,你要我情何以堪!”

然而,陳默搖頭,“不,如果無法進入你的生命,就不要打擾你的生命,我都準備好了,會有人送你回去。醒來之後,就再也不會記得陳默其人,不會記得我做過的事情。”

“不要,不要。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啊,我都想好了要和你過一輩子,我都這樣決定了!”月奴開始掙紮,她不想忘記他,她不要忘記他,她已經辜負他到這樣的地步,怎麼可以連記憶都不給予?她不能這麼自私,她不能!

“睡吧。”然而陳默固執的抱著她,然後,傾身吻住她,好一會兒才鬆開她,“真貪心啊。”

他自嘲笑了,然後伸手到她後腦,將那封住過往的金針一根一根的拔出來,月奴眼底有巨大的恐懼,有不舍,足夠了,至少她是不願意忘記他的,可是那樣隻會給她造成困擾吧,他又怎麼舍得讓她覺得困擾呢?

最後一根金針拔出來的時候,記憶如同滾滾浪濤一般洶湧而來,衝破最後的神誌。

月奴閉眼之前,深深望著他——

怎麼可以有人,溫柔成這樣。

將她抱起來,她真的好瘦,幾乎隻剩下一把骨頭了,大紅色的錦袍托在地上,逶迤而行,夜很清冷,隱約還聽到前堂傳來談話聲和說笑聲,他看著懷裏已經沉睡過去的人兒,心口隱隱作痛,麵上卻帶著淡淡的笑意。

五年來,禁錮著她也禁錮著他,此時放手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痛不欲生。

一直抱到了後門,那裏有一早備好的馬車,他將月奴放進馬車,最後看了她一眼,然後決絕的轉身而去。

月色很冷,好像他的心,也在那一瞬間就冷掉了。

可是好像除了送她走,已經真的沒有別的方法。這些日子以來,看著她那麼那麼痛苦,他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的。

回到空蕩蕩的新房,他閉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從床底下抱出一個什麼來,然後輕輕的放到了床上去,走過去,將準備好的水油澆了一地,蠟燭還在燃燒著,已經快到尾,然後他慢慢的解下了外袍,走過去躺在了床上,他沒有閉眼,就這麼睜著望著帳頂。

他不想她困擾,他也不想一個人寂寞下去,他失去了一個桑寸心,失去了一個梁月奴,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或者說,這五年的時光已經足夠了,如果在這裏走到盡頭,那麼月奴那句不會離開,不會讓他一個人寂寞,也不會成為一句空頭承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