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忽略了最為重要的一點,他怎麼會為她不肯接納另一麵的他而生氣呢?她是個死心眼兒的姑娘,一直認定了的人,忽然變成了別的樣子,若是能輕易的接受了,反倒因為曾經沒有在意過吧。
因為太在乎了,所以才不能容忍曾經離的最近的那個人,忽然變成自己所無法親近的模樣。他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竟然……自作聰明的陷入自己所設置的牢籠之中,畫地為牢,隻會將她越推越遠。
而且……那樣平凡溫暖的唐堂又有什麼不好呢?不會覺得寂寞,不會覺得冷,不會感歎人心叵測,不會陷入爾虞我詐的境地。有什麼不好?那樣的唐堂,她可以肆無忌憚的靠近,可以陪她無法無天的胡鬧,這,有什麼不好?
有何不好?
唇角漸漸揚起來,眉梢可以再溫和一些,眸光不需要這麼冷,這樣的唐堂,沒有什麼不好。
既然都決定了,無論鳳初變成什麼樣子都會留在她身邊,既然都說了,又哪裏能夠食言呢?唐堂握傘的手稍稍鬆了一些,心裏一直積壓在那裏的頑疾,好像也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是他輸了,他輸給了另一個自己,輸給了,隻屬於鳳初的自己。
他並沒有折回梨園,而是有更重要的地方去。
看來慕少艾沒有說謊話,鳳初昨天就沒有去過慕府,也就是說,可能昨天見完文浩之後鳳初就沒有回去。他有必要去見一見文浩,雖然他其實並不想見到他。很多事情並非看上去的這麼簡單,並且有些人也並非看上去的人畜無害。
驛館離這裏並不遠,唐堂又稍微加快了腳步,這些日子來,也是他疏忽了。他被陳商纏的脫不開身,也根本沒有時間去關心鳳初,所以鳳初被人擄走,他也不能說是沒有責任的。
如果他在的話……他在的話,至少可以陪她一起被擄。
哪怕隻是這樣想著,心裏也會變得滿漲,唐堂停下腳步,眼前已經是驛站了。
此時夜已經深了,雨開始下的大起來,原先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現在雨滴落在傘麵瓦礫上已經有了聲音,他信步上前,敲開了緊閉的大門。
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來應門的,這裏多住來參加殿試的考生,鮮少有外人來,老者盯著唐堂看了一陣,“這位小相公,可是來參加殿試的?可有帶文書?”
唐堂抿唇笑了笑,他才不想參加什麼殿試,“我隻是來找個人的,大伯。”
老人家眉頭微微皺了皺,“可是已經很晚了啊,小相公是不是明天再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老伯可有告訴我欒文浩是住在哪一間麼?我問完了就走,真的很重要。”他說的懇切,神色之間完全沒有冷意。
老伯聽完點了點頭,將他讓了進去,“欒小相公就在裏麵過道過去第三間房。”
唐堂對他笑了笑,錯開老伯走了進去,走廊很黑,透著一股濃濃的潮氣。他抬起手來敲了敲門,很快傳來一串腳步聲,門開了,站在那裏的果然是文浩,文浩倒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你……”
“我什麼?”唐堂錯開他走進去,屋裏點著一盞燈,桌邊還隔著一本翻開的書卷,一眼就瞧得出來,這人看書看得多用心。
“沒什麼,隻是沒有想到你會來。”雖然說從小長到大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文浩就是沒有辦法想鳳初一樣與唐堂相處,他總覺得唐堂這個人太難以琢磨。
“我以為你知道我會來。”唐堂聲音稍斂,信手執起他半扣在桌上的書卷,“沒想到你還在關心你的書卷。”
文浩眉心微皺,眼神沉了幾分,“下個月二十三就是殿試,我自然要抓緊時間看書。”
“重要麼?”唐堂微微偏過頭來,燈火映著他漆黑的眼,徐徐望向文浩,“還是說,你鳳初更重要一些?”
“鳳初怎麼了?”文浩聲音裏的從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分關切。
唐堂笑了笑,“前天你在街上遇到鳳初之後,鳳初就沒有回去過。”
文浩渾身一顫,麵上一白,“你是說,鳳初不見了?”
“我以為我說的很清楚。”唐堂放下手中握著的書卷,“你昨天沒有找到鳳初,難道就不替她擔心?”
“我……”文浩欲言又止,他想反駁,事實上唐堂的話讓他有些惱怒,可最終發現他無法反駁,唐堂並沒有說錯什麼。他之前是有覺得不對勁,但並沒有多想。
“算了,你告訴我,你和鳳初分開的時候,是在哪裏?”唐堂打算他的欲言又止,直接朝他走來,文浩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我和你一起去吧。”
唐堂沒有做聲,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繼而抬步朝外走。
文浩信手拿起擱在傘架上的傘,跟著唐堂出去了,看門的老伯已經去睡覺去了,外麵雨下的更大了些,砸在傘麵兒上啪嗒啪嗒的響。
一路上,誰都沒有開口,也不知道是無話可說還是不知從何說起。最終文浩在那天和鳳初分別的地方停下腳步來,唐堂注意看了看,那個地方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很尋常的一個長安街巷,簡直尋常的不能再尋常了。
“你確定是這裏?”唐堂緩緩問,“沒有記錯?”
文浩眉心微皺,“怎麼可能記錯呢?那天就是在這裏我和鳳初分開的,後來我去梨園找她,就沒有找著了。”
唐堂沉吟片刻,硬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照理說鳳初不可能和誰結仇,雖然之前她玉佩被人偷走,但已經知道是陳商那些人做的,是衝著他來。現在他確定陳商是不會對鳳初出手的,既然不是因為他,那到底為什麼鳳初會不見了呢?
“你先回去吧,不要誤了你的殿試,鳳初會不高興的。”唐堂忽然道,“找鳳初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了。”
“可是……”文浩急急開口,然而才開口就被唐堂打斷,“難道你不想金榜題名麼?”
文浩就靜下了心來,隻聽唐堂又道,“鳳初我會找到的,而你文浩,你千裏迢迢的來參加殿試,夜深依舊挑燈夜讀,甚至妹妹都不見了你都不曾想要再去找一找,不就是想要金榜題名麼?”
文浩默不作聲,眼神頗為深沉,唐堂說的這些話,字字句句都是對的,他來中舉人來長安參加殿試,就一定要金榜題名——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