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才子唐堂(3 / 3)

要做到那件事情,就必須考取功名。

所以那時候去梨園找不見鳳初他其實也是有過擔心的,若是放在之前還在小塘村的時候,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去找她。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你保證找到她麼?”文浩低低道,“保證毫發無損的找到她。”

唐堂低笑一聲,“要相信,我比你更不希望她受傷。”

“你。”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文浩訝然望著他,“該不會……”

“不要想太多。”唐堂勾了勾唇角,“回去吧。”

文浩又望了他一陣,終於轉身,撐著傘漸漸走遠。

雨嘩嘩下的越發急了,唐堂眼神沉了沉,轉身正要朝前走,驟然一道淩厲的金風從麵前刺過,釘一下刻進邊上的牆上去,因為力道太大,幾乎要陷進牆裏麵去。

唐堂走近,這才發現那是一隻發簪,他認得,這簪子正是鳳初的,簪子陷進牆內三寸,餘下三寸在外麵,簪子上垂著的瓔珞顫巍巍的抖動。簪子上綁著一塊絹帛,唐堂冷哼一聲將簪子從牆上拔下來,握在手中走到一戶人家的屋簷下,羊角燈的光將雨絲練成了細密的針,交錯如麻。

唐堂騰出一隻手來,慢慢打開了絹帛,就著昏暗的燈光瞧見了上麵的字——

十裏街,唐家別院,今晚。

一整塊上好的絹帛上,隻有這九個字。

唐堂麵上罩上一層薄薄的怒意,顯然唐家別院這四個次徹底激怒了他。他猛然將絹帛捏在掌心裏,眼睛眯起來,眼底盡是危險的光。他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們知道他有多討厭唐家別院,多不想靠近,可是他更討厭被人威脅,更糟糕的是他還不得不去!鳳初在他們手上,她別無選擇。

唐堂將簪子攏進袖子裏去,那絹帛被他直接丟在了地上,絹帛上的自己被水泡著,染黑了一片雨夜。

唐家別院,不在朱子巷裏,卻奢華不輸朱子巷,盡管隻是一個小小的別院而已。

他唐堂,幼年的時候確實就是在這長安街長大的,那時候他娘還不是小塘村一個勤勤懇懇的婦道人家,吃穿用度都不需要費心,到了吃飯的時候,自然有人捧著山珍海味伺候著。穿的是最奢華的衣衫,從早起到睡覺都是有人小心的陪著,怕是就算是宮裏的娘娘,有的也及不上他娘半分吧。

拜極好的記憶所賜,唐堂到現在都能準確的想起關於唐家別院的一草一木來。

沒有錯,他娘陸婉君,曾經就是這唐家別院的女主人,冷麵商人唐嘯天的原配夫人。

這天下,又幾人沒有聽說過唐記的,玄宗皇帝那會兒,甚至親自賜下天下第一商的牌匾,那牌匾始終懸掛在揚州祖宅的正堂之上。

唐嘯天正是這唐記的掌舵人,為人果斷利落,做事毫不留情,冷麵商人的稱號由此而來。

照理說,嫁給這樣的一個夫君,是天下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然而唐堂從記事以來就從未看見他娘笑過,穿著最奢華的衣服,戴著最昂貴的首飾,吃著天下最好的東西,可是他從沒有見他娘真心笑過一次。

等到他四歲那年,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坐擁天下人美人妒羨的唐家長夫人之位的陸婉君,為什麼不肯笑了。因為他爹唐嘯天,就當著他的麵,親手掐死了自己才剛剛出世三個月的女兒。

是的,他沒有記錯的,甚至他記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為太寂寞了,整個別院裏沒有人敢和他說話,沒有人敢稍微的讓他不悅,更沒有人陪他玩鬧,所有人都知道,唐堂是大夫人的長子,將來必然會成為唐記的當家人。

這樣一個一出生就含著一枚金湯匙的小少爺,誰又敢和他說話呢?但他曾經聽下人們無意說起過,他出生的第二年,他娘曾經有過身孕,隻可惜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了。自那以後,就沒有人看到大夫人笑過。

後來他四歲的時候,娘終於替他生下一個妹妹來,他多麼的高興,在看著那樣小的小女娃的時候,笨拙的不知道手該往哪裏放。

也是從妹妹出生,他才再一次從娘臉上看到笑容的,他平日昨晚所有功課,第一件事情必定是守著搖籃看著自己的妹妹,娘就坐在身邊,那麼那麼慈愛,伸手摸摸他柔軟的發,同他說,“堂堂,將來一定要保護自己的妹妹,一定要當一個最好的兄長,不要讓她被欺負。”

他就看著妹妹紅撲撲粉嫩嫩的笑臉,心裏溫柔的一塌糊塗,這個小小的家夥,身上流著和他一樣的血,是他在這個世上,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可是當唐嘯天看到這個女兒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一絲高興的神色,反而勃然大怒的發火,最終狠狠推開攔著他的陸婉君,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兒。

那麼小那麼小的孩子,甚至連名字都還沒有來得及起,他和娘多少次的守著搖籃盼著爹從揚州回來,回來給她起個名字,可是他們等到了什麼呢?唐堂不明白啊,他用力的抓住唐嘯天的手臂不讓他走,一遍一遍的問他,“為什麼?為什麼要掐死她?”

然而唐嘯天卻隻是看著他,眼神沒有丁點父親該有的慈愛,殘忍冷漠的告訴他,“唐家不需要女兒。”

——不需要女兒,所以就親手掐死自己的孩子?

唐堂呆呆站在原地,聽見他娘撕心裂肺的哭,撕心裂肺的喊,“唐嘯天你是畜生!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可是唐嘯天頭都沒有回的就走出去了,留下他娘趴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他站在那裏,看著躺在搖籃裏的小女娃,紅撲撲的臉蛋甚是可愛,他走過去抬起手搖了搖她的身子,可是她沒有醒來——她是再也不會醒來了。

唐嘯天第二天就走了,他和娘將嬰兒葬了,卻無法給她立碑,她連名字都還沒有,該怎麼立呢?便是那時候他才知道,唐家是不可以生女兒的,無論哪一房,生下女兒都活不了命。因為唐家家財,是不可以叫外姓人沾染的。

陸婉君一定是在那個時候就存了帶他離開這可怕吃人的唐家的,可是那時候她沒有這麼做,為了他忍辱在唐家繼續光鮮的當她的大夫人。可是人人隻看到她風光的一麵,誰能看到光鮮背麵,這一池汙濁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