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 羅 隱(2 / 2)

在這篇序中,他開宗明言,說能刺的都要刺,一則諷世道不公,一則開獨樹一幟的文風。這些小品的製作,和他那長期考場不得意的身世有關,和他那桀驁不馴的性格有關,其辛辣,激昂,怨憤,真可謂段段帶刺,句句帶刺,刺君主,刺權貴,刺社會,刺官場,刺曆史,刺現實。

如《題神羊圖》,揭露了所謂神聖事物的原委,並對人欲和世風的關係作了較深人的探討:

堯之庭有神羊,以觸不正者。後人圖形像,必使頭角怪異,以表神聖物。噫!堯之羊,亦由今之羊也。但以上世淳樸未去,故雖人與獸,皆得相指令。及淳樸銷壞,則羊有貪狠性,人有刲割心。有貪狠性,則崇軒大廈,不能駐其足矣;有刲割心,則雖邪與佞,不能舉其角矣。是以堯之羊,亦猶今之羊也,貪狠搖其正性,刀匕刲其初心,故不能觸阿諛矣。

以諷刺為風骨,羅隱諷得有聲有色,諷得世界萬象在他的筆下露了真,諷得後世的一些反現實的作家把他認了開山祖。

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玉樓春]

文人的李煜當了君主,不改文人的稟性習氣,依然愛好如故,對政治提不起什麼勁。他設盛宴,賞樂舞,親美色,作高談,逛寺廟,做佛事,整月整天地玩,玩得不亦樂乎,玩得不想對國事作任何建設。

他這樣玩,除了文人的輕薄外,大宋咄咄逼人的統一之勢,更是主要的原因。他一上台,就馬上向宋朝貢,以示親善之意。爾後,派出弟弟李從善朝覲宋太祖,誰知被扣住不放,他寫親筆信要求放還,還是被拒絕。為防宋朝尋找進攻的借口,他主動降低了政府各級機構的級別,進一步表示臣服。

作為一國之主,麵對朝不保夕的局勢,他是痛苦的,他不忍看,不願想,索性變本加厲,用色用詞麻醉自己,以醉來漠視人間事。誰若不知趣地提醒他,就會受到嚴懲。大臣潘佑上書極諫,被打人大牢,逼迫自殺。

然而,醉畢竟消不了憂,消不了愁,這憂這愁,不時衝了出來,彌漫在歌舞金樽的朝堂,彌漫在他精心製作的詞中: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相見歡]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清平樂]

李煜醉生夢死,委曲求全,以詞載著憂愁消磨歲月。開寶七年(974年),一個他日夜懼怕的日子終於來臨了:宋太祖派來使者,“請”他到開封去。他推辭說身體多病,拖著沒去。宋太祖出動大軍,跨過長江,包圍了金陵。攻守戰打得激烈,可李煜躲在宮廷中,還在填一首調寄《臨江仙》的詞: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輕粉雙飛。子規啼月小樓西。玉鉤羅幕,惆悵暮煙垂。

別巷寂寥人散後,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閑嫋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相傳此詞尚未作完,城陷了,最後三句是後來補上的。開寶八年(975年)的臘月,金陵被攻破,李煜當了俘虜。次年,被押往開封。

宋太祖對他還算寬大,沒要他的命,諷刺性地封他為違命侯。說是侯,其實是亡國奴,高級的凶徒。從君主淪落為囚徒,他的前後生涯中形成了天淵般的落差:宮殿-——囚房,錦袍——舊衣,玉食——粗飯,天堂——地獄,這整整一個世界在他麵前翻了個,翻得他天旋地轉,翻得他靈魂出竅。他以淚洗麵,把家國淪亡的災難,把人生的恨愁,把過去和現實的強烈對比,融進了他的詞裏: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幹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銷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官娥。

一[破陣子]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虞美人]

李煜亡國後所填的詞,由於從人間悲劇的角度看問題,加上自己的切膚之痛,告別了南朝官體和花間詞風,放大了眼界,升高了境界,開拓了詞界。

為人嚴厲的宋太宗代替了他的兄長後,對保全了性命,不知感謝,反而一直在作怨詞的李煜,惱怒得很。在一個七夕的晚上,讓人給他送去了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