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竺可楨先生研究,進入東漢以後,我國天氣有變冷的趨勢。許倬雲先生在此基礎上認為,北部寒冷的天氣可能會使北方人口南移至較溫暖的長江流域。上文已經談到,峽江地區漢晉時期比較溫暖,氣溫要比現在高1-3℃,再加上本地鹽業、商業吸引力,北方移民也有可能進入峽江地區。

移民的不斷遷入使漢代峽江地區人口有了大幅增長。據《漢書·地理誌》,元始二年(2)巴郡“戶十五萬八千六百四十三,口七十萬八千一百四十八”,到了永和五年(140)“戶三十一萬六百九十一,口百八萬六千四十九”,短短一百多年,戶數增長一倍,人口增長三十多萬,此處的人口與戶數增長不太符合,這可能和東漢中晚期地主豪強隱匿人口有關。至永興二年(154),巴郡人口又有增長,“戶四十六萬四千七百八十,口百八十七萬五千五百三十五”。十餘年間戶數又增長十幾萬,人口增長近八十萬,這次戶數與人口比例相對合理,較《後漢書》中數字準確些,表明東漢中後期峽江地區人口仍在持續不斷地增長,這也成為東漢分郡之議的重要理由。如此龐大的人口增長顯然不是自然繁衍的結果,其中增長的大部分應為外來移民。

峽江地區發現的漢代遺址急劇增多也印證了此時期的人口大幅增長。鍾禮強、吳春明二先生對萬州區武陵、朝陽三十八處漢唐居址、墓地的調查研究表明,漢代以來此處遺址較先秦時期有了大幅擴展,體現了此處早期漢民的大規模徙入。高蒙河先生對萬州發現的各個時期遺址進行了統計,發現先秦時期的僅有19處,而秦漢時期的有90處,激增了近五倍,其中大部分為新開辟遺址。潘碧華對雲陽的聚落進行了討論,發現先秦遺址(包括舊、新石器時代)共有14處,至秦漢時期雲陽地區遺址、聚落激增35處。其實不僅是萬州,峽江各個地區均是如此,據1993-1995年的調查結果,庫區發現了數十個舊石器時代遺址,近百處新石器時代遺址,百餘處商周遺址,而漢至六朝的遺址卻有四百六十餘處,遠遠多於早期遺址的總和。

這些遺址和墓葬絕大部分為典型的漢文化遺存,是漢民徙入的最好說明。移民大多是來自漢文化發達的中原地區,峽江地區與中原的直接通道不多,道路艱難,而秦漢時期蜀地與關中的諸多道路得以開通,所以很多移民先來到川西,然後再順江而下來至峽江地區。藍勇先生對兩漢四川郡守的籍貫做過統計,其中巴郡太守主要是來自中原和川西地區,這也從側麵說明了峽江地區的移民主要來源於中原和川西地區。因此峽江地區墓葬在西漢中期以後很快就表現出強烈的漢文化特征,同時也有帶有川西平原文化痕跡。東漢以後漢民進一步大規模徙入,峽江地區的漢文化也緊隨中原漢文化有了進一步的發展。

東漢末至三國四川的移民來源方向有了變化,東來移民成為主流。初平三年(192)“南陽、三輔民數萬戶流入益州,(劉)焉悉收以為眾,名曰‘東州兵’”。以後劉備入蜀時又帶入大量的南陽、荊州人士。葛劍雄先生根據《三國誌》對遷蜀人物進行了統計,發現遷蜀人員主要來自南陽、荊州。其中部分移民有可能進入峽江,因為這兩次移民入蜀都是通過長江水道。

西晉以後,流民入川。“元康中,氐齊萬年反,關西擾亂,頻歲大饑,百姓乃流移就穀,相與入漢川者數萬家”。後“散在益、梁,不可禁止”。隨著流民的進入,戰亂紛起,巴蜀地區的土著居民開始外逃,《晉書·王澄傳》。“巴蜀流人散在荊、湘者……於是益、梁流人四五萬家一時俱反,推杜弢為主。”此則材料明確提到梁州居民東遷,而且規模巨大,以至於“城邑皆空,野無煙火”。為了增加人口,引僚入蜀,梁朝李膺《益州記》。“李雄時嚐遣李壽攻朱提,遂有南中之地,壽既篡位,以郊甸未實,都邑空虛,乃徙旁郡戶三千以上實成都,又從牂柯引僚人入蜀境,自象山以北,盡為僚居,蜀本無僚,至是始出巴西、渠川、廣漢、陽安、資中、犍為、梓潼,布在山穀,十餘萬家。”入蜀的僚人數目如此龐大,應有部分散布到峽江地區。隨著峽江居民大規模東遷,少數民族紛紛從山中出來,至東晉南朝峽江地區居住著大量的少數民族,他們在此“更相崇樹,僭稱王侯,屯據三峽,斷遏水路,荊、蜀行人,至有假道者”。這些民族的到來為峽江地區帶來新的文化因素,如戊組器物就是由北方的少數民族帶入。

通過對峽江地區漢晉移民情況的考察,可以了解到秦滅巴蜀之後,四川盆地以遷入移民為主,而且遷入的都是文化水平較高的中原人士,所以峽江地區的漢文化迅速形成,至東漢以後漢民劇增,此處的漢文化發展到鼎盛。東漢末至蜀漢,東來移民增多,此時長江中遊地區對於峽江地區的考古學文化影響逐步增加。蜀漢以後,文化水平較高的居民大量遷出,文化水平較低的蠻僚之族占據峽江地區,此時峽江地區文化有一定的衰落,少數民族受東晉影響比較大,所以文化表現與長江中下遊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