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都被黑色塑料布糊住,密不透光,老人的臉在黑暗中泛著青白。
遲筵不禁握緊了拳, 一低頭,卻看見靠著牆低矮的床榻上有著一個隆起的身影, 是宋錦。
他訝異又感激地看向老人:“您……”
“小丫頭把人藏在閣樓上, 婆婆看見了就把人搬過來嘍。”老太太看著麵前的年輕人,“婆婆不會害人,婆婆也救不了人。”
她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搜儺要開始了, 你們在這裏會被搜出來的。那兩個少年人就被搜出來了。”
“現在怕是走不了了。”
遲筵順著老人的話看了下時間, 已經是下午五點。
他帶著那離開何家村的時候是下午一點,竟然絲毫不覺得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
她指了指儺神廟的方向:“少年去廟裏躲一躲吧。儺神會救你們的。”
老人這樣說著,聲音嘶啞,臉上的表情依然是僵硬而平板的,渾濁的眼睛裏卻流露出哀色。
遲筵點點頭, 應了一聲,向老人道謝後準備告辭離開。
走之前他忍不住問道:“婆婆,那兩個被搜出來的少年人是什麼樣的人?”
“是兩個差役,來這裏找人的。”
那應該就是那兩名警員了。
遲筵已經拖著宋錦走出了門,最後回頭看了老人一眼,輕聲道:“婆婆怎麼不走?”
他相信老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老人指了指天:“走不了嘍,婆婆晚死了一步,走不了嘍。誰都走不了嘍。”
鉛灰色的天空暗沉沉的,如同一個巨大的罩子,將整個村子籠罩在其中。
遲筵其實早已感覺到不對,他處理那兩個小鬼的時候,小鬼被燒盡之後全都像是被這片天吸了進去。他特意為那女童娃娃用血畫了往生符,也沒用。
遲筵扶著宋錦出門後沒有按照老人說的去儺神廟躲避,而是走到村口去取摩托車。他不信那儺神廟能救他們,如果真的能救,為什麼上一次老人不讓那兩名警員躲進神廟裏?如果真的有靈,又怎麼會坐視自己庇佑下的村子成為人間地獄?
老人那樣說,不過是抱著最後一點虔誠的信仰和希望祈求奇跡出現罷了。
因為她知道他們已經沒時間、跑不掉了。
但是遲筵還是想試試,輕易認命才是隻有死路一條。
從老人家回到村口的路仿佛被無限拉長了。或者說路還是那樣長,隻不過過了正午之後,白晝的時間就被一點點壓短了。明明是不長的一段路,當他扶著宋錦走到村口的時候,天色卻已經完全變黑了。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八點。
那根繩子已經不在了,遲筵費力地把宋錦固定到摩托車上,駕駛著摩托車開始以最大馬力向村外騎。
騎了大約十分鍾,前方的道路開始變得平坦開闊——他們重新回到了何家村。
引路符隻能發揮一次作用,這一次,引路符已經不起效了。
遲筵暗罵一聲,再次騎了出去,這次完全不看路,是按八卦生門的方向去騎,然而半個小時後他又看到了熟悉的村口小賣部的招牌。
兩個小時後,已經試遍所有能夠嚐試的方法的遲筵在何家村村口停了下來。摩托車已經沒油了。
視野中出現了一道綿延的火光,還有清晰可聞的鑼鼓的聲音。極目望去,當先的是一隊帶著儺麵的人,舉著燭火紙皮燈籠,敲著鑼鼓,舞弄著戲台上那種道具刀劍,浩浩蕩蕩地向村口的方向走來。他們的麵具顏色樣式各異,有的張眉怒目、有的眉眼彎彎、有的呆滯木訥,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仿佛會動一般。
這些人身後跟著一大群圍著看熱鬧的村民,有村口小賣部老板夫婦、有招待所店主人一家三口、還有許許多多遲筵和宋錦早上打過照麵、打探消息時說過話的人。
隨著夜幕徹底降臨,通向村外的路仿佛被徹底封了起來,遲筵無論怎麼走都是在原地打轉。那些人看上去一路上敲敲打打舞刀弄槍走得並不快,實則很快就到了村口近前。遲筵怕被他們發現,情急之下拖著宋錦快速藏到了村口那家小賣部後麵的庫房裏。
庫房前後各有一個門,前麵的門便於人進去搬貨物拿到前麵櫃台去賣,後麵的門直通後院,便於把從車上拆卸下來的貨物直接搬進庫房。
遲筵把庫房前麵的門鎖上,試著去開後麵那個門——那扇門不知道多久沒用過了,竟然已經完全鏽住,根本打不開,無論他怎麼推、拉都撼動不了。
遲筵臉色一變,認識到這樣無異是把自己和宋錦關入了絕境,正想拉開前門再躲到其他地方,就聽見外麵一片喧嘩,那一群“人”已經全部堵到了小賣部大門門口。從門縫裏可以看到,他們在門外念了些什麼,隨即一個戴著紅色儺麵拿著紙皮燈籠的人就領著另外兩個戴著儺麵的人進來,開始挨著屋子念咒、搜查。
想來這就是那位老太太所說的“搜儺”了。小賣部老板曾說過,這個儀式是為了搜逐惡鬼和惡疫。
那三個人很快就搜到了庫房,戴著紅色儺麵的人拍了拍屋門,喊道:“這扇門怎麼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