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薇抬起頭,看著坎兌公子的眼睛,認認真真地道:“不是我不給你醫治,是真治不了。且不說這方法風險極大,我又隻看懂了七八成。光是你的脈象,我就全無頭緒……等我找到父親,請他來幫你醫治,行嗎?”
坎兌公子目光閃爍,盯著晏薇問道:“我的脈象,到底是什麼地方特別?”
晏薇略一遲疑,道:“我分不清你這是寒證,還是寒毒!”
此言一出,坎兌公子像是被抽去了精氣一樣,頹然地喃喃道:“果然……果然……”
童率不解,問道:“你自己中沒中過毒,難道不知嗎?”
坎兌公子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童率:“若有人偷偷給你下毒,會敲鑼打鼓地告訴你嗎?”說完便步履蹣跚地轉身離開了,似乎已無半點力氣……
黎啟臣拍著童率的肩頭道:“你以為他是和師父一樣,中過毒,沒有驅幹淨,留下的病根嗎?”
童率奇道:“難道不是?”
晏薇道:“或許……他是被別人暗中下了毒……這幾日我留心觀察,他這裏的情狀有些奇怪……”
黎啟臣問:“怎麼個奇怪法?”
晏薇道:“這裏的仆從雖多,但清一色是青年男子。且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一般貴族士大夫人家的奴仆之中,總是有老有幼,有男有女,況且一般人家的家奴都屬於世仆,男女結親,生子世世為奴,怎會都是青年男子呢?”
童率一臉壞笑:“也許他偏好男色,也未可知。大哥你睡覺時可要小心些啊!”
黎啟臣啐道:“你還是自己小心些吧!”
晏薇臉一紅,輕笑道:“這些仆從對他的態度也很奇怪,雖說是畢恭畢敬,有命即從,但神色間卻沒有一般奴仆對家主的敬畏之色。他對這些仆從的態度也很特別。這些人在場時,他便不苟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是在演戲,全身都是緊繃著、戒備著的。若是一個人甚或是和我一起,便會放鬆下來。這一點一般人可能看不大出來,但我作為醫家,卻一眼就能分辨……”晏薇眉頭輕蹙,似乎在苦苦思索原因。
童率又是擠眉弄眼地笑道:“和你在一起便輕鬆愉快,隻怕是……”說到這裏,便誇張地掩住嘴不說,臉上故意作出頓悟了什麼似的表情。
看到這般情景,黎啟臣和晏薇兩個人都撐不住,笑了起來。
晏薇打趣道:“一會兒說人家好男色,一會兒說人家好女色,你到底有沒有個準譜?還是你看上人家了?”
童率又誇張地東張西望:“人家?人家是誰?人家在哪裏?嘖嘖,才認識幾天啊,就替人家說話了。”他特別把“人家”兩個字咬得重重的。
晏薇臉一紅,作勢要打童率,三個人笑成一團。
樓下,月色清輝裏,坎兌公子提著燈,正在探看豢養的鴿子,聽到樓上飄下來的陣陣笑語,便停了下來,仰望著樓上的窗口,雖然聽不清上麵在說什麼,但笑聲回蕩,為此情此景更增落寞。
一旁的樹影下,兩個仆從隨侍在側,一般高矮,腰杆筆挺,昂著頭,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不言,不動。
坎兌公子看了良久,才收回目光,緩緩地挪動腳步。那兩個人也一齊跟了上去,和坎兌公子保持著三步的距離。那暖黃的燈光,畫出一圈溫柔圓輝,包裹著一個衣袂飄飄的瘦削人影,不緊,不慢,無悲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