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九英嘴裏叼著一塊沒吃完的點心,坐在繩床上聽太後講述來龍去脈。太後一邊敘述,一邊也在觀察徐九英的神色。可惜徐九英沒有任何反應。從頭到尾,她都麵無表情地叼著那塊點心,讓太後難以判斷她現在的情緒。
太後說完,徐九英終於想起把一直掛在嘴邊的那塊點心按進口裏。胡亂咽下口中食物後,她才向身側的陳守逸和顏素挑了下眉毛。
徐九英聽太後交待事情的同時,陳守逸和顏素都分別看過了東平王的親筆信,這時得她示意,不約而同地點了下頭,表示太後所言屬實。
徐太妃低頭想了一會兒,又拍了拍身上的點心碎屑,然後向陳守逸招了下手。
陳守逸上前,聽她耳語數句。聽完她的話後,他先是沉思片刻,接著肯定地點了下頭。
“去吧。”見他未有異議,徐九英再不猶疑,直接吩咐。
陳守逸肅然領命。他起身向太後告了罪,之後便欲退下。
“且慢。”太後出聲。
陳守逸微覺詫異。他看了看徐九英,見她沒什麼表示,便站在原地聽候示下。
太後卻轉向徐九英:“事非尋常,太妃若有什麼打算,還請不吝告知。”
“哦,”徐九英若無其事地答道,“讓他去拿件東西。”
“敢問是什麼東西?”太後追問。
徐九英掃了她一眼,決定直言不諱:“中書門下之印。”
太後目光一閃:“你要動相印?”
“不然呢?”徐太妃斜視她,“東平再有本事,終歸不是皇帝,總不能用斜封吧?”
朝廷詔旨須得經過中書門下。國朝天子雖然也有繞過宰相頒旨的事例,卻得依照慣例使用墨敕斜封。東平王雖有璽印在手,到底不是法定之君,不可能如此行事。他的任何指令都須借助中書門下。徐太妃去收相印雖然不合規矩,可是禦印失竊,事態緊急,倒也不失為補救之法。
“如此,請稍待。”太後微微一笑,向白露使了個眼色。
白露會意,走到門口拍了拍手,片刻之後便有一名宦官捧著黑漆托盤入內,雙膝跪地,向她們舉起托盤。
“你看這是何物。”太後道。
徐九英轉向托盤,見裏麵是一方印章。她隱隱猜到了什麼,但還是向陳守逸使了個眼色。
陳守逸會意,上前拿起印章檢視。他環顧室中,見幾案上有泥盒、白紙,便走到案前,打開盒蓋,用印章按了下印泥,在白紙上蓋了一個印。小心驗證過紙上的戳印後,他眉心微展,向徐九英點頭:“是中書門下之印沒錯。”
得到肯定答複,徐九英看向太後的目光又深了一些,試探著問:“太後既然已提前想到拿回相印,想必已經有法子應對現在的局麵了?”
太後輕歎一聲,如實相告:“京畿盡在敵手,恐無勝算。”
徐九英對此也早有判斷,但從太後口中聽到同樣的話,多少還是有些泄氣。她正要張口,卻聽太後話峰一轉:“可是到了京外,他未必還有優勢。”
陳守逸和徐九英對視一眼,最後由徐九英開口:“你的意思是……出京?”
太後點頭:“不錯。”
“說得輕巧,”徐九英哼一聲,“餘維揚現在一定已經把京城重重包圍了,哪兒那麼容易跑出去?”
“京中尚有十六衛,”太後道,“雖然不足以戰勝神策軍,但是善擇精壯,護你與皇帝突圍應該也並非難事。”
“我和皇帝?”徐九英立刻捕捉到不對勁的地方,蹙眉道,“你不跟我們走?”
“東平王想和我交易。我在京中可與他假意周旋,為你們爭取一些出逃的時間。”太後回答。
徐九英一口否決:“不妥。我怎麼知道會不會我們前腳一走,你後腳就把我們賣給東平了?那時我們流落在外麵,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太後被她頂撞,也不生氣,語氣仍然平和:“陳進興是你嫡係,西川受過你恩惠,他們的監軍又聽命於你,隻要你平安離京,斷不會陷入窘境。至於我……”太後苦笑一聲:“你進門之前,我已遣人去了北司獄,現在事情應該已經了結。我立場如何,你去那裏一看便知。”
“北司?”相處這麼多時日,徐九英對太後的行事風格也有些了解,皺眉問,“你不是把趙王他們給處置了吧?”
“不該處置嗎?”太後淡淡道,“教唆太子謀反,加害先帝子嗣,還意圖爭奪不屬於他的皇位。他們犯的哪一條不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