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自語,廂房的門便是開了,青蘿端著水盆走了出來,院子當中的那棵老樹上,不知名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徐良玉歪過頭,看她。
青蘿抬頭,忙是走了過來:“怎麼了?糖豆呢?睡著了嗎?”
這個時候了,平時也該睡午覺了,徐良玉指了指房門,讓她進來,自己抖著衣衫領口扇風,才要下去,冷不防往園口處瞥了一眼,柳相宜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了,撞見她目光,舉步走了過來。
青蘿打了水來,徐良玉擰了帕子,擦著臉。
她卷起了袖子,擦了胳膊又擦頸子,平時也是一個柔弱的,冷不丁舉了孩子又讓她騎著自己跑了好幾圈,這會兒一消停下來,渾身酸痛。
片刻,柳相宜敲門。
青蘿上前開門,低頭避開了去,他也沒在意她的樣子,快步走了進來:“藥師找好了,咱們是今天就見,還是明天再見?”
徐良玉舒展了下筋骨,來回擰著腰:“今天見,一想到這幾年我浪費了多少時間掙錢我就心痛,糖豆長大了,當娘的人了,當然要讓我兒衣食無憂,讓我兒無憂無慮,要讓她有阿耶和沒有阿耶都一樣的。”
可是來了勁頭,她叫青蘿去拿了香丸,準備了一小錦盒。
柳相宜走了榻前,低頭看著糖豆的眉眼,勾唇:“睡著了還在笑,她這是得多歡喜啊,你跟她說了什麼,回來的路上還偷偷問我來著,想管我叫阿耶。”
他回眸,悄然瞥著徐良玉。
青蘿手下一頓也是看向了她,她卻是拿了桌子上的地圖過來,舉到了青蘿的麵前:“這東西你多看兩遍,廣州不大,記牢了免得迷路。”
說著,也是回頭笑笑,像是才想起來一樣:“小孩子說的玩笑話,你們平時也別逗弄她了,她都當真的。”
她知道柳相宜很是喜歡糖豆,也未多想。
回身在還發怔的青蘿肩頭拍了下,也是眉眼彎彎:“暫時我們不會離開廣州,你尋個學堂也好,無事的時候就帶著糖豆一起去學學。”
青蘿忙是應下,端著水盆出去了。
眼見著這姑娘的影都看不見了,徐良玉才是歎了口氣:“可能你們也是沒有緣分,姻緣這個東西總要講究兩廂情願的,早知道現在這般尷尬就不問了。”
柳相宜也是往外瞥了眼:“感情的事不能勉強,青蘿自有她的姻緣。”
榻裏的糖豆不安地往裏翻了個身,她額頭上似有汗意,他忙拿了枕邊的團扇,輕輕給她扇風,小小的糖豆在夢裏砸吧著嘴,偶爾還笑笑。
她長長的睫毛一根根微微地卷,挺直的小鼻尖,白嫩看著就想咬一口的雪白肌膚,一入眼就滿心的喜歡,柳相宜微傾著身,慢慢搖著扇。
微風拂過,孩子額頭上的絨發輕動,她舉在臉邊還攥著拳頭的小手慢慢打開了。
手心裏還殘留著徐良玉的兩根長發,許是剛才抓著她頭發時候,不小心扯掉的,柳相宜低頭瞥見了,伸手拿了起來,也是不經意一個舉動,身後腳步聲越發的近了,驚得他忙是握了掌心當中,站直了身體。
徐良玉已經收拾好了東西,過來在女兒臉上輕輕親了一口,才是看向他:“咱們走吧。”
說著先一步轉身了。
柳相宜心如搗鼓,看著她的目光也悠遠起來,趁她沒注意,將這兩根長發收了在絹帕當中,放好了,才是跟上她的腳步。
他親自趕車,二人上車。
那藥師住在東市,鬧市區裏,車內悶熱,徐良玉挑開了窗簾,拿著團扇給自己扇著風,一日當中,最熱的時候可能並不是晌午,六七月的天氣,當真悶得人焦躁。
她隻有做事的時候,才會遺忘這種悶熱,在車裏掛著的錦袋裏摸出一個未做完的小鞋來,這就拿起了繡針來,繡線纏在指尖,摩挲著這雙小花布鞋便是笑了。
從前她總是對這樣的針線活嗤之以鼻,生了糖豆以後,卻是突然來了興趣。
親手給孩子做一樣小東西,特別有成就感。
她針線活並不好,還是後學的也是心靈手巧有模有樣,小小的鞋已經掌好了,就差在鞋麵上繡上花紋了,她喜歡天邊的雲朵,便給一邊繡了一朵小小的懶雲,上麵一個小點點花,看著竟也十分別致。
眉眼間全是笑意,心中的煩悶當即散去。
馬車緩緩穿行在鬧市,到處都是行人走也走不快,才到了一個巷口,不等拐過去,另一輛車馬也是轉了過來,因是當地官員,差役鳴鑼在前,柳相宜這便趕了車靠邊讓開。
徐良玉坐在車裏是渾然不覺,兩車錯開之時,對麵窗口吹著風是男人一下坐直了身體。
這人也不是別個,正是才和藥行的裴老吃了酒,又被知府接回來的劉庾司,他酒色微醺,原本酒勁上頭正是頭疼,不經意地往外一瞥,卻是愣住了。
開始隻是一個側臉,但是兩車錯過時候,她拿起了一樣東西,抬起了臉來。
三年過去了,眉眼間去了不少少女的稚氣,那巴掌大的臉上,笑意盈盈,別說像極了太子殿下畫像的那個人,也與他記憶當中的那個太子妃一下重疊在了一起!
身後是新上任的知府,劉庾司也是不敢大聲聲張,忙是指了窗外才錯身的那輛馬車,沉聲道:“快,讓人跟上去,打探清楚,那個女人那個女人!”
二人才還說笑,說起裴老,劉庾司說他功利心太重,廣州藥行不容易起家,非拿太子妃做什麼噱頭,話音也是才落,他酒便醒了。
激動得不能自已,一時間竟是語無倫次起來:“不不不,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我馬上修書一封,立即立即這就命人快馬加鞭送去長安城!”
說著又是放下了窗簾,悄然往後瞥著。
屏息了氣息,風也全無,天邊幾朵雲懶懶飄在空中,那輛馬車已經漸漸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