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 2)

見子瞻不說話,又道:“我可和你說,恒言人看著疏淡,心腸卻是熱的,你看她在外頭對阿寶不也不正眼瞅一眼,可你也知道她多疼惜阿寶啊,所以,即便她平日裏沒有正眼看你一眼,你也不必介懷……”

子瞻輕輕瞥了趙元益一眼,垂眸道:“殿下,若是子瞻得了不治之症呢?”

正要反擊張憲的太子殿下,剛一張口,忽地愣住:“你說什麼?”

“前兩日太醫局的太醫們又給卑職進行了會診,說是無性命之憂,卻不宜有子嗣。”

張憲麵上勉力保持著平靜,心口卻感覺好像已經縮成了一團,疼的心好像是空的。

他那日下湖救恒言後,一直高燒不退,胸中氣滿,喘息不變。太醫們多日束手無策,官家知道後,讓太醫局進行會診,說是一種癆病,所幸在初端,尚無傳染之慮,但若是治好,卻不知要花費多少年。

他怎麼忍心耽誤恒言,如果治不好呢?林承彥雖比他年幼幾歲,卻也是潔淨的君子,恒言和他一起,也定不會受委屈。

趙元益尚在淩亂中,外頭小黃門來報,“殿下,杜家小娘子已經進了東宮,由人帶過來了。”

趙元益立即上前兩步,道:“子瞻,你的病暫且不好說,太醫誤診也是有的,可是恒言這邊親事迫急,你不妨與她直說,讓她自己判斷。”趙元益說道這裏,深深地看了一眼張憲,輕聲道:“子瞻,你若是退一步,便是一輩子了!”

一輩子與杜恒言無緣了。

趙元益見子瞻眼裏掠過震動,心頭微歎,出門去接了杜恒言,見到阿寶也在,立即亮了眼睛,上前牽著阿寶道:“我帶了好些小玩意過來,你隨我去看看。”

杜恒言奇道:“難道殿下是特地讓恒言帶阿寶過來?”

趙元益緩緩搖了頭:“恒言,我是替子瞻邀你來的,你進去吧,書房裏外,我都清理了,不會傳出有損你名聲的事,你盡管放心。”

在趙元益的地盤,杜恒言確實是放心的,可是她不覺得她有和張憲單獨見麵的必要。

趙元益看出她的不願,側仰著頭,望著萬裏無雲的天道:“恒言,他這些年為你做的,明裏暗裏,我都看在眼裏,你該給他一個機會,就算,告別故人?”

趙元益的臉上有未加掩飾的傷痛,杜恒言心頭一糾,不覺便點了頭,其實她一個現代姑娘,並不糾結這些,細想來,她自己也是想與張憲說些什麼的吧。

紫依說,那一日她落水,張憲也跳了下去,在水裏找了她很久,然後險些栽倒在了湖裏,還是太子殿下發現不對,派人下去救了上來。

趙延平搶納她為妾,他單槍匹馬闖到了趙萱兒的郡主府上,原本他要闖的還是肅王府。

當時阿翁將他二人的兩張細帖子都擺在她跟前,她猶豫了許久,選了慕俞的,那日讓李菁兒陪她到肅王府,也是擔心張憲會攔了她。

太子帶著阿寶便守在了書房外頭,這裏許是平日裏頭趙元益會見幕僚的地方,正中掛著一副孔夫子的圖,兩排各四張椅子。

杜恒言和張憲各坐在兩排第一個椅子上。

杜恒言一進來便有些拘束,臉上微微發燙,道了一句:“多謝張衙內下湖救恒言。”

她的眼睛大又明亮,因為羞赧,兩頰浮上一層淡淡的暈紅,從東窗照進來的日光,閃在她光潔細膩的額上,張憲一時不願意移眼。他多想肆無忌憚地看一次,日後那許多不在有希翼的時光,他或許要慢慢回憶今日的每一個細節。

他從太醫口中得知得了什麼病以後,便一心想再見她一麵,求了太子殿下,說是在她為人婦之前,再看一次,光明正大地看一次,不是遠觀,不是遙想。

對麵的人一直沉默,隻是盯著她看,杜恒言心下不覺有些羞憤,待起身,卻聽對麵的人道:“聽聞恒言收了慕俞的細帖子,不知插簪沒有?”

杜恒言想,她合該與張憲說開的,“已經插簪了。”又低眉道:“我不想對你說些什麼感激的話,折辱你的情意,但是,事實上,我卻是沒有想到你會為我做這般多。”並且,做到了不惜命的份上。

假如她隻是一個旁觀者,她想,她也會為張憲所感動。

張憲心間好像有些麻木,緩聲問道:“你為何抽了林家的細帖子?”

“我想,慕俞更適合我吧,慕俞的理想並不是拘在一處做官,為百姓謀福祉,他似乎在每一個位置上,都可以奮力找到存在的意義,子瞻,我不是甘於困居後宅的女子。”杜恒言原先慌亂的眸子中,漸複清明。

而張憲,張子瞻,他自幼的使命卻是輔佐君王,成為一代明君下的賢相,這是他的人生,他注定並為之努力的人生。

慕俞卻是和她一樣的人。